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时雨记/作者:肖以默』 『状态:已完结』 『内容简介: 最世文化签约作者,先锋派人气作家肖以默的首部短篇小说集,超大容量收录精心创作的20篇小说。作品集不但囊括了曾刊登于杂志的《左边》、《深深》、《乳》、《杉树镇的故事》等众多人气作品,还有全新创作短篇小说一并收入其中。   』 ------章节内容开始------- 《时雨记》:作品相关   内容还在处理中,请稍后重内容提要   :   ( w w w . t x t 0 2 . c o m最世文化签约作者,先锋派人气作家肖以默的首部短篇小说集,超大容量收录精心创作的20篇小说。作品集不但囊括了曾刊登于杂志的《左边》、《深深》、《乳》、《杉树镇的故事》等众多人气作品,还有全新创作短篇小说一并收入其中。 作者简介   (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肖以默   上海最世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签约作家,18岁开始写作,曾在多家杂志报刊发表文章。2008年开始陆续在《最小说》发表小说、散文二十余篇,是《最小说》先锋派人气作家,其作品风格独树一帜、构思精巧、文字洗练,深刻又充满阅读趣味,擅长从不同角度、用不同题材对社会与人性进行客观剖析,作品中个性鲜明的叙述方式以及对现实世界的独特定义获得读者的广泛欢迎。已出版长篇小说《白色群像》、《骑誓-十字骑士的诅咒》、《昔夏杉树镇》,销量持续攀升。 编辑推荐   :   青春是一段绿色的时光,告别是森林里无声飘落的一场紫色阵雨。   那些我们怀念的过去,在越来越深的迷雾中闪耀着美丽而神秘的光辉。   本书是肖以默的首部短篇小说集,作品按现实题材和幻想题材分为“绿日”与“空想”两部分,从不同角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以丰富多彩的题材描写了当代年轻人的亲情、友情、爱情,用深刻而不失趣味性的笔触讲述了一个个感动、悲伤、幽默、诙谐又极赋想象力的故事,同时展现了作者独特的文字世界以及真诚的叙事风格。 宣传语   :   18岁开始写作,至今为止已创作了约过百万的文字。2008年起,先后在《最小说》、《文艺风赏》等多本杂志上发表近二十余篇小说和散文,作品频频登上(色色小说杂志的人气榜单。2009年出版第一部长篇小说《白色群像》,2011年出版最世文化年度奇幻巨制《骑誓-十字骑士的诅咒》和《昔夏杉树镇》。他的小说以独特的风格、先锋派的想象力与优美、真诚的文笔受到广大读者的喜爱,人气及单行本的销量持续直线攀升。   2012年,终于他积蓄待发,推出了自己的首部个人短篇小说集,收录了20篇、近16万字精心创作的短篇小说。涉及题材广泛,温情的现实派与奇情的幻想派交相辉映,多棱镜般从不同侧面刻画当代年轻人的青春岁月。   他漫长青春的写作时间不仅仅至此被具象化为不断攀高的一组组数字,浓缩成捧在手心叠起的书页厚度,所有被磨砺的光华,趋向成熟的笔调,所有的青春和爱,如点点星火在这里集结。   二十个与青春、梦想有关的故事,宛如一场斑斓的纸上青春剧。   二十个梦与现实交错的故事,纪念悄然逝去的青春岁月。 目录   :   008左边   ( w w w . t x t 0 2 . c o m015大衣   026转身   038幸运儿   053乳   067深深   085昔日和风   089GREENDAY   105死在午后   115有风的日子   138超人T的秘密   147小茉莉与过季魔法师   160星屑少年   171某天的知了   178小本子   188白色群像(番外篇)   203古烈佛星球上的谋杀案   208杉树镇的故事   222青春狂想曲   242塔莎的飞机   后记十年 《时雨记》:第一部分   内容还在处理中,请稍后重左边(1)   左边   得到了什么,失去(色色小说了什么?这些年。   在那团模糊的迷雾中,谁的身影依然清晰如昨。   夏天,他一只手捏住自己白色衬衫的衣领来回呼扇,隐约露出略显突兀的锁骨。   课间,他踱到某个男生的桌子旁边,单手插着腰,不紧不慢地说句:   “下楼打篮球去。”   从那所学校毕业多年后,生活一下子变得东奔西走、颠沛流离。   常常独自坐在开往某个地方的车上凝视窗外缓缓逝去的景色,毫无征兆地想起什么。   于是很不争气地有种想哭的念头。但是他曾经对我说过:   “别哭。”   他转学到我们学校的时候,是初二一个阴雨绵绵的秋日清晨。   班主任推开门,身后跟着瘦瘦高高的他,他挎着一个黑书包,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   老师帮他作了简单的开场白,然后他站在讲台前开始作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高文博,高中的高,语文的文,博士的博。”他连珠炮似的说。   周围传出一阵轻轻的笑声。他扭头看看老师,仿佛她是一根救命的稻草。班主任高抬贵手决定不再难为他,让他先坐到我旁边的一个空位子。   他拖着那双鞋带系得松松垮垮的球鞋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卸下书包,掏出课本。他的头发理得很短,眉毛微微上挑,他听讲时似乎很喜欢单手托住下巴,再故意将一侧的腮帮子弄得鼓鼓的,好像表示他正在认真思考问题,闲人勿扰。 左边(2)   零星的雨敲打着玻璃窗,他趴在桌子上抄着借来的笔记,那一刻,我觉得他是孤独的。   体育老师穿着运动服在操场上画着一道道白线,阳光十分耀眼,在地板上折射出一块块形状各异的影子。高文博和几个男生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联机玩PSP,不时发出一阵阵吵闹。性格外向,合群,不爱说三道四是他的优点。很快,他和班里的同学打成了一片。   某天,他低头看了一眼我的作业本,第一次叫了我的名字,我僵硬地应了一声,随即大方地把他想借的漫画递到他手里,他用一堂课的时间偷偷看完便还给了我。   他开始频繁地管我借漫画,我也把自己喜欢的推荐给他。   每天晚上临睡前,我都会事先把他要的书塞进(色色小说书包里。   “高文博!”   我被这声尖厉的嗓音吓得猛然抬头,不知所措地看看数学老师,又看看他。   “把你桌子下面看的东西拿出来。”她命令道。   听罢,他毫不迟疑地站起来,不慌不忙地把我那本封面印着“未满十八岁禁止阅读”的《浪客行》第二卷放在讲台上,默不吭声地坐回位子。   数学老师拿起书随便翻了翻,问:“这书是你的吗?”   “是啊。”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下课到办公室来一趟。”说完她扔下书接着讲起几何题。   之后,他满不在乎地从办公室回来,笑着对我说:   “不好意思,书被没收了,我赔你一本吧。”   “没关系,算了。”我说。   “干脆放学我请你吃东西好了。”他说。   “噢,行。”我随口应道。   麦当劳里充斥着幼儿园小孩子的喧哗,家长们守在滑梯的一旁说说笑笑。 左边(3)   高文(色色小说博的书包放在对面的凳子上,少顷,他端着一大盘吃的走过来坐下,把我那份一一摆在我的面前。他撕开番茄酱,打开饮料的盖子搅拌着里面的冰块发出哗啦哗啦的动静。   “对了,你给我讲讲那本书后面的情节吧,我没看完。”他颇有兴致地说。   “啊?”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浪客行》。”   “哦……”   言罢,我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讲着故事,他一听糊涂了就马上打断我问个详细。   吃完一个汉堡,他擦了擦手,从书包里翻出PSP玩了几分钟,抬头问道:   “你有吗?”   “我……不是太擅长玩游戏。”我喃喃道。   “超简单,”说着他把PSP递给我,“我教你。”   他走到我旁边俯下身,耐心讲解着游戏的玩法。我笨拙地用两个拇指按着按钮,没过多久,屏幕上就显示出“GAMEOVER”的字样,我灰心丧气地把PSP还给他,他不知是鼓励还是安慰地说:“你玩得挺好啊,多练练就会了。”   大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是如此吧,只需多加练习,受的伤害便会越来越少,剩下的生命值才足以坚持到完美的结局。   那天,我们关系的唯一进展,是彼此交换了手机号码。   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开始手机的背景灯会突然亮起,上面显示着“高文博”三个字。   什么时候开始QQ上会跳动着他的彩色头像。   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   睁开眼。   不是梦,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左边(4)   体育课上,高文博递给我一只手,我抓住它从地上爬起来,掸掸衣服上的灰尘。   “没事吧?”他问。   “没事。”我答。   说完我一瘸一拐地目送他沿着赛道跑过大半个操场。   我的个子比他矮了一头多,篮球打得也没他好。   一次在学校附近的超市里,他碰巧遇到我踮着脚伸手够货架顶层的一盒美国甜麦圈,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它取下来塞到我手里。   他并未看到,在他离开以后,我又把甜麦圈放了回去。   寒假,他和三个关系不错的男生偶尔会来我家玩,由于没有游戏机,几个人就聚在客厅看DVD,高文博自己带了游戏光盘,他们挤在我的卧室用电脑轮流切CS,屋里不断传出震耳欲聋的枪声。我则坐在床上皱着眉头仔细研究着高文博的PSP,他穿着一件起球的灰色毛衣和一(色色小说条牛仔裤,手里握着盛着温水的纸杯,偶尔到我身旁指点一下过关的方法,说着说着还会直接拿过去亲自示范。   玩腻了游戏,大家开始扯东扯西、谈天说地,从《火影忍者》说到汤唯,从汤唯说到NBA,又从NBA说到了周杰伦……   最后无可避免地聊到了异性,不知谁出主意让每个人坦白在学校里喜欢的对象。   一个表示暂时没有目标,另两个老实交代却发现喜欢的是一个人。   轮到高文博,他痛快地说出了那个人名,是班里的物理课代表,蛮可爱的女生。   接着,所有目光都转移到我的脸上,我吞吞吐吐半天讲不出话来。   高文博一只胳膊搂住我的肩膀,威胁道:“说不说,不说你死定了。”   我沉默片刻,硬着头皮说:“刘雪。”   “谁?几班的啊?”男生A问。   “没见过啊。”男生B自言自语地说。 左边(5)   “高中部的。”我说。   话音刚落,就惹来他们的一顿奚落,什么“口味重”“恋姐癖”“童养媳(色色小说”……   而我,本以为能编出更好听的名字。   记得童年父亲经常对我说,要做一个正直的人。   父亲去世那年我刚满十四岁,这座城市处处开满了潢色的迎春花。   我请了一星期病假,不管醒着还是睡着,脑海中始终浮现的是爸爸的音容笑貌。   无论洗多少次澡,身上依旧散发着一股火葬场的味道。   许多同学发来问候的短消息,包括高文博。   一个夕阳西下的黄昏,我坐在写字台前的转椅上注视窗外凝固的风景,电话如同一头惊醒的猛兽突然叫了起来。   “喂,是我,高文博。”听筒里传出熟悉的声音。   那时,我默默乞求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乞求他千万不要安慰我。   然而事与愿违,他还是按照人之常情说出了那三个字:   “没事吧。”   话音未落,泪珠便止不住地滚了出来,无声无息地砸在写字台的玻璃上。   因为害怕被他听到,我竭力不发出任何声音,半天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清了清嗓子,对我说:   “别哭。”   日历翻到六月初,喷水机“突突突”地旋转不休,女生们躲闪着飞溅的水珠跑过学校的花坛。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课堂上大家都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不知不觉我已经夹在高文博和物理课代表之间,充当他们传递纸条的中转站。 左边(6)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发短信,而非要采取这种古老的联系方式,更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话不能下了课再讲,而非要趁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时偷偷摸摸地搞地下活动。   大概他们认为这也算是种浪漫吧。   起初,我以为久而久之自己会习惯,会麻木,会妥协。   毕竟做为朋友、同学,帮忙递一下东西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然而,某种情绪正一点一点地在心中累积,企图将我推向崩溃的边缘。   我不再帮他们,而是没看见没听见一样假装全神贯注地听老师讲课。   终于有一天,高文博在楼道截住我。   “你丫没事吧?”同样的话语,这次他却用了不客气的口吻。   我靠在墙边,死死盯住白色墙壁上的一块污渍。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什么意思,你和她,俩字儿,没戏。”   言罢他故意撞了一下我的肩膀,回教室去了。   此刻,我连求他原谅的台词都说不出口。   等我用短信发了“对不起”三个字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和我说一句话了。   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没戏”。   已经忘了什么时候开始给他打电话立刻听到的是:“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什么时候开始他的QQ头像永远是黑白的离线状态,消息发过去也不见回音。   也罢,本来就不是好到形影不离的朋友。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清楚自己被删除掉了,却仍然傻傻地保存着他的名字和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   期末考试结束了(色色小说,所有人统统松了口气,准备尽情享受漫长的暑假。   高文博转走那天跟他转来那天的情形如出一辙。 左边(7)   他一脸不情愿地站在讲台前面,言简意赅地告诉我们转学的理由,随即又像抓救命稻草那样扭头瞧一眼班主任,然后迈着步子回到座位。   下了课,一些同学围住他的桌子问东问西,似乎这是一种他们与其告别的方式。   而我,简直如同不存在于那间屋子的透明生物一般,自顾自地努力装出不痛不痒的(色色小说表情。   傍晚,窗外绿意葱茏的树叶间传出知了的鸣叫。   就是那样的季节,我和他不痛不痒地告别了。   不想扯着嗓子抱怨什么“啊——青春——”之类的话。   但是无数次地蓦然回首,希望重返的总是那间有他的教室。   一幅幅跳帧的画面仍旧不断顺着时光的河流渐行渐远。   无数次我走进那间教室,看到强风把帘子吹得剧烈摇摆。   那后面忽隐忽现的,是他的背影吗?   那个倚在窗台前眺望球场、目光中袒露一丝不为人知的感伤的少年,是你吗?   左边。   我和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这一辈子的遗憾一辈子的孤单,仅仅因为我们都站在班级队伍的左边。 大衣(1)   大衣   1   他有一件大衣。   那是一件黑色的双排扣防雨大衣,腰间系有一条煞有介事的带子,不知为什么总给人一种不合时令的感觉。常常在秋冬时节看到他穿着它,有时凑巧面对面碰个正着,有时只是匆匆瞥见一眼稍纵即逝的背影。   天气好的时候,他推着自行车走在人头攒动的喧闹街区,到了路口再潇洒地迈腿跨上车座,一转弯消失得无影无踪。赶上坏天气,他则毫不畏惧地夹着一个黑色皮包独自一人顶风冒雨踱到附近的车站,雨水打湿了他的大衣和短发。   关于他的记忆好像永远静止在了那样的季节里。   2   上课铃响了,他拿着三角板和课本走进教室,虽然是白昼,但由于天色昏暗,屋里亮着让人犯困的灯光。等同学们安静下来,他便翻开书,转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今天要讲的主题。他(色色小说的板书刚劲有力,尽管笔画稍稍有些连,但字迹仍旧简洁明了,甚是好看。   初中开学的第一天,他就是用这样的笔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大家对这位普普通通的班主任并未产生太大的兴趣,很多人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好好地记住。他穿一件并不花哨的长袖衬衫,底下配一条黑色长裤和一双擦得马马虎虎的皮鞋,讲话速度不是很快,其间似乎精心考虑过该在哪里停顿,节奏掌握得恰到好处。他长得既不难看也不英俊,记得他的手很大,胡子刮得非常干净。   他对学生的要求十分严格,所以在上数学课时几乎没人敢窃窃私语或是搞其他违反纪律的事情。然而,他也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偶尔还会和大家随便开个玩笑,只是没有谁真的被这些玩笑逗得嘴角上扬。   但他仿佛对此毫无察觉,每次都有些突兀地和我们开着这样那样的玩笑。 大衣(2)   3   那时,我喜欢一个叫秦悦萌的同班女生,一直打算表白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她人长得挺可爱,喜欢穿PUMA的帆布鞋,性格开朗,学习成绩也十分优秀。我和她并不是非常熟悉的(色色小说朋友,只是偶尔有一些小接触,例如她找不到某个同学的时候,会打听那个人的去向,运气好的话就刚好问到我头上,又或者在哪里凑巧碰到互相打个招呼之类,虽然微不足道,但心里还是稍稍兴奋了一下。   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每天乘同一辆公车上学放学,大约有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能在拥挤的车厢里碰到她,百分之四十的概率可以与她离得很近很近。然而,她似乎不太愿意跟我讲话,每次都摆出一副受到惊吓不知所措的模样。在她眼里,或许我始终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学生。   早自习之前,我常常和几个关系不错的男生打一会儿篮球,然后满不在乎地无视响彻操场的铃声,继续坐在篮球架下面聊天。   “你和秦悦萌怎么样了?”其中一个男生问。   “死心吧,根本不是一类人啊。”另一个男生站在前面拍着篮球说。   “就是,你别把人家带坏了。”坐在旁边的男生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滚。”我用这句口头禅回敬道。   话音刚落,三个人群起攻之,一阵打闹过后,我们抱着篮球说说笑笑地跑回教学楼。   大家一起争先恐后喊了几声“报告”,随即推门走进教室,见班主任坐在讲台后面目露凶光地朝这边看过来。   “谁叫你们进来了?外面站着去。”他不紧不慢地说,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麻木了。   我们对这种状况也早已见怪不怪,二话没说就关上门站在楼道里小声聊起天来,等班主任走出教室默不吭声地从我们跟前经过,这才回到座位准备上第一节课。   想必班主任对我们这些在年级里出了名的“问题学生”不抱什么希望了吧。 大衣(3)   4   在不断上学放学的日子里,时间过得超乎想象的快,总是还没来得及好好沉浸在一个季节中,就已经不知不觉荡到(色色小说了下一个季节。   初二刚一开学,我当上了数学课代表。   我这样的学生之所以能担此重任,全都要拜那个自以为是、固执己见的班主任所赐。   新学期例行的班会上,他先是像往常那样说些大家可以倒背如流的话,随即宣布要选一个新的数学课代表,然后不假思索地叫了我的名字。   “沈亮,就由你来当吧。”   此言立即引发了班里一阵骚动,几个平常就喜欢接下茬的男生喊着“老师,您选他还不如选我”“沈亮,一加一等于几?”之类的话。   当时只觉得恨死这个让我颜面尽失的臭大叔了,有种站起来辩解一番、彻底拒绝他的冲动,转念又马上作罢,那样做恐怕只会白费唇舌自讨没趣。   骚动平息后,他清了清嗓子对我说:“待会儿到办公室来一趟。”   下了课,我来到办公室,平时即使闯了祸被叫来挨训也没这么战战兢兢。   班主任坐在背对楼道的位置,正在翻着今天早上收上来的一摞作业本。   窗台上摆着两盆叫不上名字的花,秦悦萌站在斜对面和语文老师说话。   “刚来就走神,在看哪里啊。”班主任的声音将我的视线拉回他的脸上。   “没有没有。”   “是不是当我的课代表有些没信心?”   “老师,您能不能换个人?”   “不行,从明天开始,课前来帮我拿教材,早上把数学作业收齐送到这里,没交的人写在一张纸上给我看,还有,上课举手稍微积极点,课代表要起到带头作用,错了也没关系,没其他事了,回去上课吧。”说罢他又扭过去,低头忙了起来。 大衣(4)   我气哼哼地迈着步子,“错了也没关系”——班主任这句话在耳边回荡。   问题是,老子连错的都答不出啊……   5   第二天,终于熬过了上午的数学课,本来是可以无忧无虑混过去的一门课,现在竟成了一种心理负担。而班主任则一如既往地用恰到好处的速度讲着课,好像谁当课代表都不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做了些热身运动,伸展四肢、扭动腰身,然后跑步、测试引体向上。体育老师在一旁拿着计分表记着每个人的成绩,女生们在一旁练习跳木马,我看着秦悦萌扭扭捏捏地朝前面跑去,随即一屁股坐在了木箱上,引来一阵讥笑。   最后十多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我顶着太阳打了会儿篮球,中途有个男生约我下节语文课去附近的网吧玩“魔兽”,我很痛快地答应了。   语文老师四十多岁,因为脸又长又难看,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男的,所以有个外号叫“大马猴”。她总是烫着夸张的爆炸发型,写板书时习惯两根手指夹着粉笔在黑板上弄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刺耳声响。最喜欢的是骂人不带脏字地讽刺她眼中的差生,但对待好学生的态度却截然不同,尤其对她的课代表秦悦萌,更是爱护有加。   我朝对面望去,秦悦萌正屈膝坐在教学楼前的阴影下与旁边的女生说话。   她身后的海棠花开得十分鲜艳。   网吧里烟雾弥漫,我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闪烁的电脑屏幕,双手在鼠标键盘上来回忙活,不远处有个染黄毛的小伙子用东北方言对着麦克风破口大骂。   “估计大马猴现在气疯了。”同学撞了撞我的胳膊肘说。   “活该,反正她也不缺咱们这两个人,上她的课不一定又要被怎么侮辱。”我说。   “妈的早晚给她点颜色看(色色小说看。”   “我才倒霉,当了什么数学课代表,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他就是故意要让你丢人,这你都不懂,搞不好还是从大马猴那儿学的损招呢。” 大衣(5)   “狼狈为奸。”我骂道。   “全年级不是都传咱们老师和大马猴关系十分暧昧吗。”   “真的假的?”   “他俩多般配啊。”同学坏笑道。   我也咯咯笑了笑,突然,有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看了看,吓出一身冷汗。   班主任紧绷着脸站在我们后面,一只大手轻轻停在我的肩头。   “你们再玩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上课了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和同学愣愣地对视良久,接着他把耳机一摔,“还让不让人活啊!”   6   翌日,第一节课是数学,我不太情愿地早早来到学校收齐作业,然后去办公室帮老师拿教材。班主任穿一件白色衬衫,照样背对着门口,正在低头看前两天测验的卷子。我蹑手蹑脚地踱到桌子旁边,把一摞作业本放在桌子上,他这才抬头看了看我。   “中午吃完饭来帮我排一下分数。”   “好。”   我拿着三角板和书本折回教室,一想到好端端的午休时间又被自作主张地剥夺了,便气得想把他的东西通通从三楼的窗户扔出去。   刚一进门,就看到昨天和我一起去网吧的男生从讲台上跑了下来,全班同学都笑得合不拢嘴。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发现黑板上用红粉笔涂了一个巨大的桃心,桃心两边分别写着班主任和大(色色小说马猴的名字。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冲坐在后面的主犯竖了竖大拇指。   这下班主任可糗大了,我幸灾乐祸地想道,总算有人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大衣(6)   少顷,他像往常那样铃声刚一响就走进了教室,同学们屏住呼吸等着看一场好戏。   “这是谁写的?”他问,情绪并没什么波动。   教室里一片寂静。   “沈亮,你知道吗?”他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我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他沉默片刻,转过身子自己把黑板擦干净,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讲起课来。   窗外钻进来的微风沾染了秋天的气息。   中午,我迟迟没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而是跑到操场打篮球打得不亦乐乎。   “你不去行吗?不怕他训你啊?”上午搞恶作剧的男生问。   “无所谓,怕就不来了。”我接过篮球说。   “我替你出个主意,”一个男生满头大汗,“你故意激怒他,早上不帮他收作业,课前也不去给他拿教材,他一生气肯定把你撤了。”   “他早晚会(色色小说撤,不过要等羞辱够了你。”   听罢,我心里一阵不爽,胡乱投了个三分,球砸在篮筐边缘弹到一旁,没人抢到篮板。   我跑去捡球,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   “不是叫你吃完午饭来排分数吗,忘了?”班主任双手捧着脏兮兮的篮球说。   “呃……对不起对不起。”我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搔着后脑勺。   于是,我灰心丧气地跟随班主任往教学楼走去。   身后那几个没有人性的男生朝我做着“GoGo”的手势。   7   秋日午后异常宁静,办公室里只有三个老师,我搬了把椅子坐在班主任的斜对面,趴在玻璃板上核对测验的分数,操场上男生们打篮球的动静让我更加忿忿不平。   秦悦萌在另一张桌子判着语文卷子,手边摆着一杯大马猴给她沏的茶水。 大衣(7)   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坐着喜欢的女生,总感觉有些不自在。   这时,班主任弯下腰打开柜门拿出两个青苹果。   “休息一下,请你吃苹果,去洗洗。”   “哦……谢谢老师。”我接过苹果说。   其实并不是很想吃什么青苹果,然而拒绝他的话还是没能顺利脱口。   我来到走廊尽头的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仔细冲洗干净两个苹果。身旁的玻璃窗泛着耀眼的白色光芒,仿佛随时要涌进昏暗的楼道将我吞噬。   (色色小说   折回办公室,我们吃起酸甜味道的苹果。   班主任侧过身子,跷起二郎腿,一只胳膊搭在椅背后面,另一只放在写字台上。   “在家里经常学习吗?”他突然问道。   “嗯……有啊。”我一边咀嚼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明显的谎言。   “肯定老出去疯玩儿吧。”   “哟,吃上啦。”耳边传来大马猴尖尖的嗓音,我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沈亮这次数学测验考了多少分?”   说完,她开始查看我刚刚统计了一半的分数表。   “五十五分,不错,比语文高几分。”她将一根手指停在我的名字上说。   “还是有进步的。”班主任笑着说。   “让他当课代表没问题吗?”   “他做得挺好。”班主任把吃剩的苹果核扔进垃圾袋。   “沈亮今后想干什么工作?”大马猴继续问道。   我默然,只觉得秦悦萌的目光滚烫滚烫地烙在我的背后。   “不要去扫大街就行。”她说。   “您千万别这么说,哪儿能扫大街啊,他体育成绩不错,搞不好以后能干出什么名堂。”班主任拍拍我的肩膀说。   “也对,没准儿还是未来的奥运冠军呢。” 大衣(8)   “你们犯不着在这儿唱红白脸……”我忍无可忍,小声嘟哝了一句。   “说什么?你怎么和老师说话呢!”大马猴嚷道。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逃命般地奔出了办公室。   走到楼道的垃圾口前面,我使劲把手里的苹果扔了进去。   (色色小说   心里不知道暗暗诅咒了他们多少遍。   8   日子一天一天在永无休止的重复中度过。   慢慢,放学时黄昏的气氛变得越发浓重起来,整个城市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膜。   国庆节期间一连去同学家玩了好几天游戏,作业耗到最后一天才糊弄地做完了。   假期过后,我每天早晨仍然不情愿地抱着高高的一摞作业本送到办公室。   偶尔赶上班主任不在,桌子上晾着一杯深颜色的茶水,一缕缕白烟袅袅升起,数学课的教材摆在左手的位置,一个外形可爱的塑料笔筒里插着几只圆珠笔和铅笔,玻璃板底下除了有他和家人的照片,还压着一张课程表。   随着深冬的来临,气温陡然下降了很多,清晨天不亮就要出门挤车去学校。一进教室,满屋子都是早早赶来抄作业的人,学习成绩比较优秀的同学的作业成了众人抢夺的目标,甚至有些人提前一两天就预定到手了。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教室里依然亮着晃眼的灯光,我看时间差不多便站起来开始收作业。突然,班主任“啪”地推开门,整个班级立刻陷入一片寂静,他表情严肃地站在门口朝里面打量一番,周围的人纷纷把抄了一半的家庭作业慌忙藏到课桌下。   “出来一下。”他冲我招招手。   我走出教室,他关上门,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楼道里,不时有背着书包的学生从旁边经过。   “你的数学作业是抄的吧。”他问。   “没……”   “别狡辩。” 大衣(9)   我默然。   “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宁肯不交作业也别抄,再有下次,我就撤了你。”   说完,他转身倏忽消失在墙壁的拐角处。   (色色小说   撤就撤,老子巴不得呢,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破官儿吗?   ——很想这样爽快地回敬他,但终归什么都没做成。   9   初二上半学期的最后一天,天空飘着鹅毛一般的雪花,同学们约了下午出去吃饭、唱歌,我被迫要帮班主任整理一些东西,所以只好晚一点到。   班主任发表完一段耳熟能详的车轱辘话,随即宣布放学,大家三五成群地鱼贯涌出门口,班里只剩寥寥几个做值日的人,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的。   黑板上还留着他刚劲有力的板书,内容是多到令人抓狂的寒假作业。   办公室里,我和班主任隔桌而坐,透过朦胧的玻璃窗,可以隐约瞥见外面缓缓降落的雪花,整个操场被积雪覆盖得一片白茫茫,雪地上留下一些凌乱的脚印。屋子里十分暖和,今天的工作不是很多,他已经披好那件黑色大衣,似乎随时作好了下班的准备。我也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就连新年妈妈织的毛线帽子都没有摘。   做完事情,我背好书包,他也收拾好东西,关灯、锁门。   两人下到一层,一前一后穿过学校的大厅,来到前门的停车处。车棚下仅仅存着几辆车,他走到一辆旧旧的“二八”男式自行车前,掏出钥匙打开车锁,把皮包扔进车筐,又将皮包一头的袋子小心翼翼地绕在不锈钢车铃上。   来到校门外,我说了句“老师再见”,便扭头朝相反方向走去。   当我回过头时,他推着车在一家商贩那里买了一袋什么东西,然后潇洒地抬腿跨上车座,左右躲闪着熙来攘往的人群,直到身穿黑色大衣的背影在大雪中退成一个小小的点。   10   新学期,他调到另外一所学校,我们换了一个年轻的女班主任。   她长得漂亮,穿戴时髦,性格开朗,为人随和。 大衣(10)   没有人因为在临近初三的关键时刻换了班主任而产生什么不满,相反,“那个死板的大叔终于走了”“我一直很讨厌他”“早该来个美女”之类不痛不痒的话语却不断传进耳鼓。   数学课代表理所当然地换了人选,毕竟再没有第二个人和他一样不正常了。   “这回‘大马猴’该另寻新欢了。”某个男生和我说。   “恭喜啊沈亮,总算解脱了你,放学出去喝两杯庆祝庆祝。”另一个男生说。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c o m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行啊。”我高兴地答应道。   就这样。   冬去春来。   11   多年后的某个秋天,我一身西装革履地去出版社办完事,回家的路上在公共汽车站碰见了班主任。尽管其间隔着四五个人,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大衣,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头上隐约现出几缕白发。   学生时代的一幕幕情景蓦地涌上脑际。   我想起那时晚上睡觉前正儿八经计划过的各种报复活动。   曾经想过把口香糖粘在他坐的椅子上,为了报复他批评我上课不认真听讲;曾经打算偷偷拔掉他自行车的气门芯,为了报复他罚我多抄好几十遍几何公式;甚至曾经气得想趁人不注意往他的茶杯里掺进点儿脏东西,再眼睁睁看着他毫不知情地咕咚咕咚喝下去。   然而没有一件付诸实际,现在想想(色色小说多少有些后悔。   虽然曾经和同学聊天时说过“如果今后在大街上遇到老师肯定假装不认识”这样的话,但是此刻却忍不住想上前跟他打个招呼。   这时,一辆公车进站了,我看着班主任费力地挤上车厢。   车子驶离站台,渐行渐远。   告别的话,默默在内心重复了好几遍,仍然是那句既熟悉又怀念的——   “老师再见。” 转身(1)   转身   晚上和多年未曾谋面的老同学出去喝酒,几个相见恨晚的女人凑在一起,话题从公司里变态的老板到气质尤佳的帅气男同事,从比慈禧太后规矩还多的恶毒婆婆到最近流行的名牌护肤品,几乎无所不扯,男的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聊着NBA和电影之类的东西。   窗外是一片深蓝的夜空,闪烁的霓虹灯仿佛无数颗破碎的宝石。   “佟乐他们怎么还没来?搞断背去啦?”   “孙嘉璐,你打电话问问。”另一个女生说。   “不管,干吗让我打。”我抗议道。   “因为当年全是你的后宫(色色小说啊。”她压低音量说,其他女生立刻随声附和起来。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使我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我的精神渐渐远离了身旁喧嚣的环境,过去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一一浮现,耳边甚至能听到白粉笔与黑板碰触的惬意响声。   那是高一寒假的某个上午,阳光虽然充足,可天气依旧冷得要命。   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去看电影、吃火锅,在电影院里,阿凯一开始就迫不及待地抢到我身边的座位,跟我分享一大桶香喷喷的爆米花。   电影演了不到一半,阿凯凑过脸对我小声说:“这个电影我上礼拜看过盗版盘了,他们全都搞错了,刚才那个留胡子的男人才是……”   “闭嘴!”我好像被什么讨厌的东西吓了一跳似的嚷道,惹来旁边几个人的目光。   阿凯急忙将修长的食指放在嘴唇上,等我重新安静下来又神秘兮兮地说:“有件事一直想告诉你……嗯,我觉得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听罢,我扭过头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 转身(2)   话音刚落,大银幕上一阵疯狂的机枪扫射,所有坏人都被男主角杀光了。   幸亏电影的音量够大,才遮盖住了我刚刚那一嗓子颇为夸张的“啊?”   并非我在这方面反应迟钝,实在是因为无法在恋爱的事情上把自己和阿凯联系在一起。   在大家的印象中,阿凯是一个老实到发闷的男生。由于地球人都知道我和班里的物理课代表佟乐是一对,所以阿凯这个时候会选择跟我告白让我在吃惊的同时还有点佩服他的勇气,可事后几个和我要好的女生言简意赅地纠正道:“不是勇气,是傻气。”   那场剧情KUSO的电影结束前,我没有再和阿凯讲一句话,两人只是小心翼翼地避开对方的手指,不停抓着俨然一座远古遗迹一般横亘在彼此中间的特大号爆米花。   就在阿凯跟我表白前不久,我和佟乐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了一场。   寒假过后,开学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我们却仍然好像压根不认识似的互不理睬。更让人气愤的是,他似乎完全没当一回事,午饭竟然吃得比平常还多,吃完照样跟一帮没心没肺的男生去操场打篮球,而且还与原本就对他心怀不轨的外号“白骨精”的女生说说笑笑。   课间,我趴在窗台上越想越怒,正在我诅咒佟乐打球崴脚时,阿凯走过来把英语作业递到我手里,随即抱着一大摞本子转过身,我看到他身后不知被谁贴了一张写有“打折出售”字样的纸条,便啪地帮他扯掉了,(色色小说他很快回过头睁大眼睛望着我。   说幼稚也好自私也罢,我当时只想迫不及待地找个人气气佟乐。   “呃……放学一起回家?”我偷偷将纸条攒成一团攥在手心里。   “你不和佟乐……”   “我们俩掰了,到底行不行。”   “好……好吧。” 转身(3)   下了最后一节课,我故意当着佟乐的面去阿凯的桌子前等他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前我用余光瞥了一眼佟乐,他正满不在乎地坐在椅子上叫另一个男生去游戏厅。   这个浑蛋,我暗暗骂道。   “你脸色真难看,身体不舒服?”阿凯问。   “没有,”我说,“那我先回去了,拜拜。”   “不是要一块儿回家吗?想请你吃东西……”   我刚要拒绝,看到佟乐和那个男生朝这边走了过来,马上提高嗓门说:“好,去吃哈根达斯吧!”言罢拉着阿凯的胳膊噔噔噔跑下楼梯。   现实和想象永远存在着差距,当我在肯德基举着甜筒与阿凯面面相觑时这样想道。   “不好意思,今天没带那么多钱……”阿凯摸着后脑勺说。   “没关系。”   “那个……上次和你说的事……”他结结巴巴地说。   “你平常都做些什么?”我迅速转变了话题。   “研究……超自然现象……”   “超自然?”   “嗯,UFO、鬼魂、神秘消失、时空错乱……”   “噢。”我冷漠地打断他,心想这家伙的生活真是无聊到了极点。   两人有一句没一(色色小说句地闲扯了一会儿,临分手前,阿凯和我交换了手机号。   晚上,我一边写作业一边时不时瞧一眼闷不吭声的手机,期盼佟乐发来一条道歉的短消息,但半天都没有丝毫动静。直到我躺在床上盖好被子,手机终于如愿以偿地响了起来。 转身(4)   然而不出所料,发件人不是佟乐,而是阿凯。   “睡了吗?”   伴随着一阵强烈的失望,我删掉了这条消息,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沉入睡眠的深渊。   翌日下午的自习课班主任有事情出去了,于是班里彻底乱成了一锅粥。有玩游戏机的、听音乐的、打牌的,还有吃东西的。戴眼镜的女班长已经放弃了维持秩序的念头,此刻正独自埋头翻着课本,佟乐忙着和前后左右的邻居说话,其中也包括声音嗲得让人作呕的白骨精。   我对阿凯的态度显然并未引起佟乐多大兴趣,他也没有因此把阿凯当成情敌之类的人而对其恶语相向,虽然这样想有些唯恐天下不乱,但是眼看他如此无动于衷,心里实在不是滋味。阿凯的座位离佟乐的不远,我拿着数学练习册和他前边的男生掉换了位置。   “有道题想问问你。”我回头对他说。   (色色小说阿凯立刻合上手里的科普杂志,耐心地给我讲起几何题。自己纠结半天的难题阿凯毫不费力就解开了,并且解释得通顺流畅、条理清晰,感觉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谢谢,你还挺聪明的嘛。”我说。   “没有没有……”他恢复往常的窘相,说,“对了,昨天给你发了短信。”   “嗯,已经睡了就没回。”   我瞟了瞟佟乐,一瞬间彼此四目相对,他赶忙避开我的视线。   “想问问你周末去不去看展览……”   “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痛快地答应道。   第二天,大概是那个阴险的班长打了小报告,班主任让每个人把上课说的最后一句话轮流到办公室讲一个星期,于是我和阿凯每天午休都要像两台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几十遍“想问问你周末去不去看展览”“好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转身(5)   班主任听罢阴沉着脸说:“不好好在家学习还有闲工夫看展览!”   “白痴。”佟乐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时小声嘟哝了一句。   我发誓如果不是在办公室里,自己一定会破口大骂。   下一秒,我听到身后(色色小说那个白骨精说“昨天真开心”,然后佟乐说“那就好”以后,一股难以遏制的悲愤不知从身体哪个地方涌了上来,鼻子一酸,视线也跟着模糊了。   人们常说,吵架的话,谁认真了就表示谁败局已定。   或许是死活不肯承认什么,我咬咬牙把眼泪咽进肚子,心想:姓佟的,走着瞧!   同班的女生听说我还没跟佟乐和好,并且发现我与阿凯的关系日渐密切,纷纷露出仿佛被告知一只脚踩到地雷的惊恐表情,接着口沫横飞地劝我早点认清形势,尽快回头是岸。   “佟乐那么帅,篮球打得又好,连高二高三的女生都有追他的,你脑子没病吧。”   “嗯嗯,没错,虽然人不坏,可你跟阿凯那类男生在一起不觉得闷吗?”   “道个歉算了。”   “你们这群没骨气的女人。”我说,结果招来一堆瓜子皮的攻击。   虽然表面上不服输,其实心里总是反反复复地斗争着,一方面不愿意首先让步,一方面又难以忍受这种尴尬得令人窒息的气氛,毕竟已经习惯了和佟乐黏在一起的校园生活。   星期六,放着堆积如山的作业不做,我百无聊赖地和阿凯去看非洲文化展。逛了一圈,我尚未发现一点感兴趣的东西,阿凯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后面一件雕刻品,少顷又歪头读读旁边的文字说明,我忍不住连连打了两个哈欠,揉了揉眼角渗出的泪水。   “是不是很无聊?”他问。   “还好……” 转身(6)   “非洲是个神奇的地方,我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去非洲。”他正正(色色小说经经地说。   “哦,我以为你的梦想是被外星人绑架呢。”   阿凯听了沉默片刻,我有点后悔自己说错了话。   离开展览馆前,阿凯又看一组非洲的照片看了很久,照片上有骨瘦嶙峋的小孩,有稍显吃力地端着枪的少年游击士兵,有抱着婴儿的年轻少女……左侧有一副写真拍的是一望无际的非洲大草原上的落日,尽管有许多值得同情的人,但那终归是一个离我们很遥远很遥远的世界,我实在不理解阿凯的想法,也不明白那么危险、贫穷的地方有什么好向往的。   回家的路上,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努力寻找着共同话题,时而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时而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句子,只得磕磕巴巴地硬着头皮维持融洽的气氛。   在地铁站附近,忽然迎面走来四个一看就不好惹的男生,我平常对这类人极其厌恶,不过此刻却有一种敬而远之的心态,我低下头,尽量不去直视他们的眼睛。然而,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他们刚刚走过去,其中一个烫着卷毛的男生突然扯着嗓子“嗨”了一声,我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谁知阿凯这个笨蛋竟停下脚步回头瞅了瞅他们。   完了,都怪自己吃饱了撑的和他出来看展览,结果惹上了不必要的麻烦。   正当我庸人自扰的时候,那个卷毛又开口了:“凯哥?”   “赵小松。”阿凯蛮不情愿地叫道。   “这是我大哥。”赵小松说,其他人就“凯哥凯哥”地打着招呼。   “我都认不出你了。”赵小松掏出一支烟递给阿凯。   “不抽……”阿凯拒绝了。   “从良也不至于这么彻底吧,这是你女朋友?”   我听完差点伸手掐住那家伙的脖子。 转身(7)   “不是不是,同学。”阿凯慌慌张张地解释道,“那我们先走了。”   “好,有事儿给哥们打电话。”   言罢,赵小松和另外几个男生吵吵闹闹地沿着马路扬长而去。   “呃……你……”我有点惊魂未定地支支吾吾道。   没等我询问什么,他便不好意思地搔搔耳根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周一在学校我迫不及待地把阿凯曾经是不良少年的事告诉了那几个女生。   “看来情况发生了变化。”   “没错,叛逆的过去一定是因为父母不常在家并且强迫他接手公司的产业而积压的孤独感造成的,想去非洲一定是立志搞慈善事业,这都是那些有钱人才会产生的想法。”   “所以才要刻意装出那副傻里傻气的样子掩人耳目,就跟蜘蛛侠之类的一样。”   “对啊,上次你说吃哈根达斯,可他钱没带够就请你去了KFC,这都是故意的,通常聪明的富家公子不会一上来就在你面前显摆自己多有钱,万一遇上不吃这一套的反倒让人厌烦,更何况还要试探对方到底爱他还是爱钱,他们会等待时机成熟,然后某天突然坐着豪华轿车接你去烛光晚餐给你一个惊喜,我们分析问题向来准确,这可是千载难逢的chance!”   “他有钱没钱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话。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为了大家,你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的真实身份调查出来!”   “一群疯女人……”(色色小说骂完迎面又飞来两把尺子。   无奈,在她们的威逼利诱下,我让阿凯放学给我讲讲上次测验的卷子,他求之不得似的痛快答应了,接着我用余光看见那几个女生朝我一个劲儿使眼色。   “今天的作业有很多不会的……可以一起做吗?”我赶紧补了一句。   “好啊,那干脆去我家吧,离学校不远。”他说。 转身(8)   我对阿凯的建议颇感意外,那帮幺蛾子却兴高采烈地说:“看来他准备跟你摊牌了。”   下课以后,轮到佟乐他们小组做值日,我站在阿凯的桌子前一边催促一边抓起书本帮他塞进书包。佟乐拿着扫帚走到我身旁,冷冷地说了句“让一下”,我听罢仍旧像个聋子一样纹丝不动,还故意问阿凯是步行还是坐车去他家,佟乐立刻有点不耐烦了。   “让一下。”他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   “你不会等没人了再扫啊。”   “走吧……”阿凯一脸尴尬地站起来往门外走去,我也紧随其后。   离开前我扭头看看佟乐,他将扫帚啪地扔在地上,脸色难看得吓人。   不知为什么,接踵而来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   走了十五分钟的路程,我和阿凯来到一个门口有夸张的喷泉和巨大雕像的高级住宅区。阿凯跟门口的保安打了声招呼,然后带我走进一栋大楼金碧辉煌的大堂。   竟然真的被那些神经病说中了……我张着嘴巴难以置信地想道。   两人乘上富丽堂皇的电梯,我发现这里少了13和所有带4的楼层。出电梯往左拐,楼道里静得出奇,脚下铺着大理石地砖,阿凯按响了一扇欧洲古典风格大门的门铃,开门的是一位戴着银边眼镜、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看来一定是阿凯的母亲。   “阿姨,不好意思,我来拿一下钥匙……”阿凯说。   “没关系。”她笑着说,随即轻轻叫了一声,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   “这孩子,老是丢三落四的。”她把一串(色色小说钥匙交给阿凯。   阿凯将钥匙揣起来,仓促地道了别,然后和我钻进电梯回到一层。   “刚才那个是……”我一边往外走一边问。 转身(9)   “哦,我忘带门钥匙了,找我妈拿一下,你以为是我家?”他傻乎乎地笑着说。   “没有啊。”我撒谎道。   我们穿过附近的一条马路,马路对面是一片工薪阶层居住的小区,这里环境虽然干净整洁,但依然与刚才的有天壤之别,让人不由得产生一种置身两个世界的错觉。阿凯家在34号楼605室,不太宽敞的客厅,简简单单的装修,几盆绿色植物,没来得及翻过去的风景挂历,这些就是阿凯家给我留下的第一印象,和他本人一样普普通通、毫无新意。   做完作(色色小说业,阿凯端来两杯热果珍,我却找借口希望赶紧回去。   “你父母快回来了吧,我先走了。”   “我妈要七点多才到家。”   “你爸呢?”   他停顿了几秒钟,说:“去世了。”   “不好意思……”   “没什么,都过去很久了,开始的确接受不了,因为我和爸爸关系像哥们一样,大概是脑子受了刺激暂时短路了,于是就寻找一些不好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情绪……”   “实在想象不出……你那种形象……”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子,“后来突然明白,妈妈受的打击其实比我更大,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吧,如果我也成天到晚让她担惊受怕……”   我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果珍,不知道讲些什么好。   “啊,对不起,不应该和你说这些奇怪的话。”他猛地回过神似的说道。   “没关系。”我说。   待到吃晚饭的时间,阿凯送我去车站,少顷,我上了一辆拥挤不堪的公车。随着车子的开动,他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渺小,记得那天阿凯久久地站在那里,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中。这时,电话突然震动起来,我费力地从外衣兜里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转身(10)   “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发件人是佟乐。   隔天一大早,我的课桌就被几个如饥似渴的女生团团围住,我不耐烦地告诉她们阿凯家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别的并没有一一细说,但是这对她们而言也足够了。   “真没劲,果然不能对这家伙抱什么希望。”   “哎,早该猜到的,他那个样儿怎么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你还是快点跟佟乐和好吧。”   “他昨天给我发了条道歉的短信,懒得回。”我没好气地说。   此话一出,顿时惹来一阵骚乱,幸亏打了上课铃,否则我很可能会掀桌子了。   我低头看了看佟乐发的那条道歉短信,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的同时又觉得人家刚一道歉就迫不及待地重归于好未免有点不够矜持,而且如此一来他是否能完全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未可知。一想到佟乐昨天没(色色小说有再发来其他短信,今天早上也没有当面示好,我就气得啪地合上了手机,然后不屑地暗暗嘟哝着,作为男生就不能主动些吗?   下了课,我去一层接热水,回来时在楼道碰到阿凯,他一见我就跑过来热情地打招呼,上午初升的阳光照进过道,我和阿凯一起往教室走去,中途他掏出一块巧克力递给我。   “谢谢。”我打开包装把巧克力含在嘴里。   他笑了笑,得意洋洋地说:“对了,你生日是六月十三号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昨天落在我家了。”说着他又像变魔术一样从裤兜里取出一个学生证。   我接过学生证,刚转过楼梯就迎面撞到了佟乐,他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地俯视着我们。   “别闹了,是我不好。”佟乐理直气壮地说,那种神气活现的架势根本不像在道歉。   “谁闹了?”我说。 转身(11)   “总之,是我不好,能原谅我吗?”他立刻识相地换了一种语气。   “我先回去了……”言罢,阿凯爬了几级台阶,和佟乐擦肩而过。   “是我不好。”佟乐轻声重复一遍那句好像咒语一样的话,随即将我搂在怀里。   接着,我感到有什么东西渐渐融化了,仿佛那块甜甜腻腻的奶油巧克力。   “就相信你不会离开我。”他说。   “为什么?”   “再怎么你也不可能跟那个笨蛋在一起啊!”佟乐大声说道,好像故意要让谁听见。   高二,我和佟乐从三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逐渐发展成无话可说,最后终于正式分道扬镳。阿凯始终对我很好,过生日的时候还会送我精心准备的小礼物,然而我们直到高中毕业都保持着朋友关系,他也从未主动对我提起诸如“可不可以跟我交往”之类的问题。   后来,阿凯考上外地的一所大学,佟乐去了德国留学,那个时候好像唯独自己仍然逗留在原地。三个人虽然保存着彼此的手机号和QQ好友,却很少互相联系。   或许阿凯已经在某一时刻结束了这段单恋,只是,当佟乐说完“再怎么你也不可能跟那个笨蛋在一起”,那句溜到嘴边却没有顺利脱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这些年,那句话仿佛一根刺扎在我的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佟乐,这边!”   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色色小说声音将低垂的视线拉升,两个男生一前一后朝我们走了过来。   佟乐穿得洋气十足,我越过他的肩膀注视着阿凯,尽管还是那么普普通通,可是身上比过去多了一股成熟稳重的味道。大家简单寒暄几句,佟乐和阿凯坐在了我的对面。   “你们怎么一块儿来的?”一个女生问。   “正好在门口碰到他了。”阿凯说,语调也与过去稍显不同。   “差点没认出来这小子。”佟乐说。 转身(12)   “变帅了呢,李倩你不是没男朋友吗,考虑考虑吧。”我旁边的白骨精满口酒气地说。   “你自己不也单身吗?”李倩说。   “哎哟,我喜欢佟乐,这是人尽皆知的秘密呀。”   话音刚落,立即引起一场不小的口水战,其间夹杂着高八度的凄惨叫声。   闹到十点半,佟乐扶着摇摇晃晃的白骨精钻进一辆出租车,我和阿凯也一起跟大家道了别,剩下的人决定去“钱柜”包夜唱歌,然后打了两辆车消失在公路的尽头。   “我送你去车站吧。”阿凯说,一如当年的情景。   走在车流涌动的街边,冬夜的寒风不停地划过肌肤,残留的醉意很快被一扫而光。   “大家都没怎么变。”阿凯说,他的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看上去有点紧张兮兮的。   “嗯,”我说,“你家还在工体那边?”   “对,不过我现在搬出来和别人一起住。”   “和女朋友?”   “是啊,”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呢?有男朋友吗?”   “没有。”   “怎么不找一个,我同事里好几个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当妈妈了。”   “我讨厌小孩。”我斩钉截铁地说。   “真怀念在学校的日子。”阿凯感叹道。   “可那时天天都盼着什么时候能解脱。”   “我就记得你很受男生的欢迎。”他用恶作剧一般的口吻说。   “白痴,哪有!”   聊着聊(色色小说着,先前的生疏感完全消失了,两个人似乎又恢复了过去的关系。 转身(13)   我们走到车站,不远处有一对情侣无声无息地腻歪在一起,不知搞什么名堂。   “我那会儿也挺喜欢你的,就是没自信啊。”他说着掏出香烟叼上一支点燃。   “都陈年烂芝麻了。”   “实话实说,你对我有过好感吗?一点点也算。”   “呃……这个…(色色小说…你要听实话?说出来怕你伤心。”我开玩笑地说。   他爽朗地笑了笑:“得得,我明白了。”   这时,我要坐的公车已经停在了路边,从车上走下来两三个乘客。   “那我先回去了……拜拜。”言罢,我像个逃犯似的蹿上了车。   “拜拜!”   记得不止一次有人对我说过,阿凯怎么配的上你、阿凯那种闷瓜绝对不适合你、假如世界上有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个人,那就是你和阿凯……   车子缓缓开动了,透过车窗,我看到阿凯依然矗立在朦胧的夜色中不肯离开。   那句卡在喉咙里的话,此刻融化成了咸咸的液体慢慢涌上眼眶,紧接着伴随一阵物是人非的晕眩绝尘而去。在阿凯消失以前,我转过身,将潺潺流动的光之河抛在了身后。 幸运儿(1)   幸运儿   “人若是太幸运,则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自己能力究竟有多少;若是太不幸,则终其一生皆默默无名。”——富勒   一   我第一次参加的葬礼是张晓辰的葬礼。   那天的阳光很灿烂,空气中荡漾着一股春日的暖意。虽说是葬礼,可大家都随随便便穿着平常的衣服,没有人哭得肝肠寸断需要搀扶,也没有死者生前的好友互相拥抱的感人情景。这和我想象中那类郑重其事的葬礼差别很大,不免觉得有些失望。亲戚朋友像参观展览品一样排着队和遗体作了告别,然后有人跑出去接电话,有人坐在椅子上边聊天边等着取骨灰。   我跟张晓辰是初中同学,毕业后断断续续地保持着联系,印象中他揍人非常凶,那副架势像是要把对方杀之而后快。然而,在我眼中强大得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张晓辰,四天前却让几个小混混捅死了。事发不久一个同学给我发了条短信:“我操,张晓辰成筛子了!”   尽管关系已经不再那么亲密,可当年的好朋友去世心里毕竟不是滋味。   去殡仪馆的前一天,我和几个初中同学特意去他家里探望了一下,进门时,他妈妈正在收拾儿子的遗物,同母异父的弟弟去了幼儿园,继父也不在家。客厅设了一个简单的灵堂,桌子上摆着两篮鲜花和张晓辰的遗像,照片上的他笑得还是那么坏。   张晓辰生前穿过的衬衫、T恤、大衣、鞋子和牛仔裤像座小山一样堆在地板上,周围零星散落着钥匙链、旧的电玩杂志、CD、手机、Zippo和笔记本。我蹲下身子随便翻了翻,发现张晓辰在其中一个又小又薄的本子里记了一些类似日记的东西。张晓辰会写日记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记得那时他的命题作文不是被当成反面教材在全班(色色小说同学面前朗读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要么就是气得正处在更年期的语文老师将作文纸攒成一团扔出窗外。   完全不清楚当时哪来的勇气让我趁人不注意把这个本子偷偷塞进了口袋。只是觉得不这样做的话它一定会被扔进垃圾堆或是让别人毫无顾虑地拿去阅读,因为人一旦死亡,隐私不隐私的也就无所谓了,更何况张晓辰即使活着照样不被当回事。 幸运儿(2)   葬礼结束,众人立刻呈鸟兽状离去。   那晚,有团异常清晰的白色形象一直印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二   200X年7月4日   你们是幸运的一代,这是我们小学老师常说的一句话。   七岁那年的寒冬,天色漆黑,妈妈骑自行车送我去魔王的住处。   我突然发现路中央躺着一对和我们相似的母子,自行车倒在一旁,他们的面前横着一辆汽车,车灯亮着,两束昏黄的光柱照亮了痛苦挣扎的母子二人。   “家”和他们离婚前没什么两样,又高又瘦的魔王光着脚,身穿秋衣秋裤,手里夹着香烟坐在单人床边,地上拉扯出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影子。   妈妈没有和魔王讲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那晚,我和魔王没怎么交谈。关了电视机来到里面的卧室,我爬上双人床,魔王则去厨房丁零咣当地翻了片刻,然后兴奋地拎着一把菜刀回到卧室。   他说,儿子,别怕,有爸爸在,要是有人进来,我就砍死他。   我和张晓辰是在初一开学不久变得要好起来的。   那天上午下了第四节课,我吃完饭去音像店买了两盘迈克尔-杰克逊的磁带,回来时刚巧撞见几个不良少年在门口找张晓辰寻仇,他们围着张晓辰一边挑衅一边推推搡搡。张晓辰长得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说话带着沙哑的鼻音,一举一动都神气活现的。   我犹豫了一下,越过两个人的肩膀对他说了句:“孙老师让你去(色色小说办公室找他。”   “哦,知道了。”说着张晓辰企图挤出几个人的包围圈溜之大吉。   一个领头的男生扭头瞥了我一眼,威胁道:“滚蛋,没你的事。”   “想走也可以,把鞋留下。”另一个低头瞧瞧我脚上的耐克篮球鞋说。   “要杀要剐随便你们,老子豁出去了!”张晓辰摆出一副准备英勇就义的样子。 幸运儿(3)   话音刚落,我弯下腰脱掉那双新买的鞋子递到他们眼前,客客气气地问:“可以了吗?”   “算你小子走运。”领头的对张晓辰说,然后和其他人拿着鞋走了。   “谢啦,其实咱俩加起来也足够对付他们的。”张晓辰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你下午怎么上课啊,要么去我家找双鞋吧,不远。”   “好吧……”我说。   不一会儿,张晓辰从存车处取来车子,带着我骑进一片树影斑驳的林荫道。   “哥们,你真仗义,以后在学校我罩你了。”他说。   后来张晓辰问我当时为什么帮他。   “一时冲动吧,我正后悔呢。”我漫不经心地说。   总之,我们成了那种互相抄对方的作业,假如其中一个请了病假老师会让另一个送去今天的随堂笔记,并且被班里那些喜欢浮想联翩的女生当成八卦对象的好朋友。   三   200X年12月3日   萝卜丝大大卷足球天马流星拳拍洋画孙悟饭水枪……   上初中时,张晓辰经常向我借《七龙珠》《电影少女》之类的漫画,但是他老在上课的时候偷偷摸摸地看,结果前前后后被老师没收了不下十本书,我渐渐也不愿意借给他了。   和所有看到太空船就吵着要当宇航员、玩着玩着芭比娃娃便梦想成为某国公主的小孩子一样,大概看了太多的漫画书,所以我(色色小说从小一直想成为一名漫画家。其实并没怎么努力地练习过画画,起初是拿一张很薄很薄的纸放在插图上原封不动地描下来,后来就自顾自地一页页画着脸部变形、比例错误、剧本无聊的蹩脚漫画,完成以后我煞有介事地订成册子给张晓辰看,封底傻乎乎地写上“第二卷待续”。张晓辰饶有兴致地欣赏完毕还会毫不掩饰地夸奖一番,然后催我快点画后面的故事。 幸运儿(4)   因为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考大学,本身又不是学习的料,所以上课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回家也很少复习功课,作业基本全是抄的,每次恨不得考试前一天才临时抱佛脚。   一次,班主任在办公室让化学课代表读分数给她听,据说她听到我考了13分时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到对面打扮时髦的英语老师脸上。   事情是这样,化学老师是个超级讨厌的娘娘腔,经常以挖苦我为人生一大乐事,所以我对这门课始终不抱任何兴趣,考试的时候瞎选了几道题便美美地睡了一觉。   班主任立刻将我叫到办公室,在一番循循善诱的教育之后,身为数学老师的她决定亲自给我补化学,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心里觉得漫画家根本不需要记住那些无聊的方程式。   四   200X年5月1日   妈妈和魔王离婚以前从北戴河给我带回许多贝壳和海螺。我们找出一个大塑料盆,往里面倒满了水,把贝壳海螺一股脑倒进盆里,它们立刻沉了下去。我顶着(色色小说夏天火辣辣的太阳捞起一个大海螺,用力甩了甩沾在上面的水珠,然后把它身上的大窟窿紧紧贴在耳朵上,侧耳倾听里面的声音。我真切地听到了,那动静忽而轰隆隆的,忽而又变得呜呜的,仿佛快要把我渺小的身体吸进去了。那是大海的声音。   春天,楼下的绿色植物似乎长得特别茂盛,雨过天晴之后打开窗子,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清新的气息,蓝白相间的天空划过一道喷气飞机的轨迹。   “你知道么,三班出了一个叫方超的流氓,天天欺负女同学。”   刚刚打了下课铃,张晓辰就跑到我跟前说。   “真的假的?”   “咱们班董旭萌都被他摸了,我们正合计怎么教训教训丫的。”   于是,我、张晓辰、潘小美和王芳为了替董旭萌报仇拟定了一个计划。   潘小美和王芳是有名的两个大美女,那天做完值日,天空灰蒙蒙的,教室里光线很暗,我和张晓辰关上灯拿着一个纸箱子躲在门后,两个女生去二班找到方超,暧昧地跟他说:“待会儿你来一下,班里就剩我们俩了哦……”没多久,方超大摇大摆地走到我们班门口,潘小美和王芳透过半开的门缝朝他抛了抛媚眼,“快进来啊,帅哥~” 幸运儿(5)   方超顿时骨头一酥,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我和张晓辰立刻蹿了出来,一把将纸盒子扣在方超的脑袋上,接着四个人围住他,一顿拳打脚踢之后兵分两路撒腿就跑。   我和张晓辰跑到附近一个住宅区,这时忽然下起了雷阵雨,我们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在花园的小亭子里避雨。张晓辰从兜里掏出一盒皱皱巴巴的香烟,怂恿我也抽一根。那个时候在学校和张晓辰混在一起干得最多的就是抽烟、逃课去机厅打游戏,或是被他拉着做些惹是生非的勾当,互相辅导功课、练习体育项目这类积极向上的事情一件都没有过。   “明天陪我去买游戏机吧。”我说。   “周末得去我爸那儿。”   “你每个礼拜都去?”   “废话,你以为我愿意啊。”   “好歹也是你爸。”   “我没爸,丫就是一个浑蛋,丫死了我绝(色色小说对不掉一滴眼泪。”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丫”称呼自己的父亲,然而我没再多说什么。关于张晓辰的家庭,我只了解一些大致的情况,他很少在别人面前过分抱怨自己的生活,即使说也是以一种调侃和自嘲的态度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有时我甚至觉得如果自己处在他的位置,很可能早就因为难以忍受而离家出走了,但他却坚强得让人升起一股敬佩之意。   五   6月15日   今天一边玩KOF一边吃樱桃,奶奶打来电话说魔王被人打了。   第一反应是终于有高级别的勇者来收拾这个不可一世的魔王了。我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正在洗衣服的妈妈,本以为妈妈会开怀大笑,可她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带我打车赶到了奶奶说的医院。病房门口站着几个男人,一见妈妈就犹犹豫豫地叫了声“嫂子”,其中一个上下打量着我说:“晓辰都长这么高啦!”可我完全想不起来他是谁。大爷、姑姑谁也没露面,过去听妈妈说他们都不愿意和这个危险的大魔王来往。 幸运儿(6)   和妈妈一起走进病房,看到魔王微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盖着白被单,整个脸已经变了形,开始我以为找错了床位。魔王的手背插着输液的针头,头上缠着纱布,嘴角有一大块淤血。我叫了声“爸”,他颤巍巍地说句“你来啦”,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竟然不受控制地握住了魔王那只粗糙的大手。妈妈说出去买点水果,她刚离开,魔王就对我说:“让她走,我不想看见她。”   事到如今还讲这些话,我气得一把松开了他的手,这时我看到他的眼角隐约有一行泪痕,难道刚才魔王悄悄哭过了?魔王也会哭?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如果不是你作恶多端,这个家会四分五裂吗?   晚上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大哭了一场。   临近中考,一直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漫画上的我,却在体检时被查出眼睛有问题,幸亏单色识别还算准确,卫生所的人才将“色盲”改成了“色弱”。   一时间,我觉得大家都在议论我,有人表示同情,有人幸灾乐祸。   估计张晓辰从别人那儿听到了消息,他跑过来搂住我的脖子说:“没事吧,哥们。”   话音刚落,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止都止不住,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一辈子。张晓辰则在我耳边大声冲周围的同学嚷着:“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哭啊!”   回到家,我翻出过去的劣作通通销毁,甚至想上吊自杀一死了之。   吃罢晚饭,爸爸放下筷子问我有什么打算,如果决定继续画画他就来帮我想办法。我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还是不能轻易放弃当一个漫画家的念头。于是,爸爸托关系重新给我填了一张体检表,除了“色弱”这一条不见了以外其他部分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我也慢慢摆脱了心理阴影,重新投入到提前招生的准备中。妈妈找来一个美术学院的朋友每天来家里指导我画素描,那是我出生以来第一次为了梦想不顾一切地努力。   离开多罗萨托王宫,向南走,穿过红之森,得到精灵魔法书,去封印大陆以前在矿山练级到LV.45以上,这里的怪物普通攻击无效,很容易GAMEOVER,矿山三层西北角有一个记录点。开宝箱的密码是14900824……   (色色小说终于到了提前招生考试的日子,早晨,爸爸和妈妈一起送我来到考场。 幸运儿(7)   首先考的是专业课,内容很简单,老师给每个人发了一张人物素描、一张卡通画和两份白纸,让我们在规定的时间内临摹下来。我先把比较擅长的卡通画完成了,但素描却画得异常吃力,总是涂涂改改的,之前的练习根本没有起丝毫作用。我偷偷瞥了一眼坐在我身边的一个男生,他草草几笔就勾勒出了大体轮廓,画的简直像原作的复印件。   当时恨不得自己变成基纽队长跟这家伙互换一下身体。   最后,我勉勉强强交了作品,灰心丧气地走出教室。   果然,公布参加文化课考试的学生名单那天,唯独我的考号被隔了过去。   “也许我真的没天赋。”我和张晓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说。   “我觉得挺好。”   “哎,已经坚持到这一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了。”   “支持你,搞不好以后我儿子会看你的漫画长大呢。”   “对了,你考哪所学校?”我问。   “我?我想组建一个帮派,然后壮大成即使在公安局门口崩了一个大活人都可以托关系摆平那种规模,时机成熟了就漂白赚更多的钱。到时电话一天最少响几百次,出了办公室就是一个普通的(色色小说大家庭,有人在喝酒,有人在闲谈,有人在厨房做麻婆豆腐,闲不了多久我又得回到那个装修高档、灯光昏暗的小套间里处理business。”   “你《教父》看多了……”   “等有了钱我就开一辆詹姆斯-邦德那种车,再买栋大别野,把顶层改成游戏厅和台球厅,雇几个漂亮小妞伺候皇上似的伺候咱俩,爽吧。”   “爽,不过大哥,人家那叫别墅。” 幸运儿(8)   六   patterns:程序drum:鼓asnowslide:雪崩abnormal:变态   嫩豆腐1小块、鲜菇10个、日式高汤1碗、味噌1大勺、味淋(一种日本甜米酒)1大勺。作法:先将高汤放锅内,再将鲜菇洗净,放入一起煮。嫩豆腐切粗条加入汤内,再放味噌调味,最后放味淋,煮匀……   初中毕业,我考进一所技校学习电脑美术,发现这里的老师也动不动就感叹两句诸如“没有战争、没有文革、没有三年自然灾害,你们可赶上好时候了”之类的话,听得我好不心烦。   新的班主任喜欢把鞋脱了赤脚踩着报纸坐在讲台后面,几个同学就趁机往她的鞋里扔面包渣,还有个死活认准《茶馆》的作者是鲁迅并为此和学生争得脸红脖子粗的语文老师。   不招人待见的科目一逃就是半个班,剩下的人干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认真听讲的。然而,即使底下乱成一锅粥,老师仍旧一副稳如泰山的架势自顾自讲着课,铃声一响便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那样离开教室,我甚至觉得就算拦住他,他的双脚还是会原地踏步。   更倒霉的是,我又有了一个死对头——美术老师。这个信佛信到神神叨叨、满口虚假仁义道德的秃头男人总是把我的水彩画像张晓辰的作文那样当成反面教材拿到黑板上展览。在这种环境下,我对画画渐渐失去了兴趣,连看到PS之类的软件教科书都会想要呕吐。   周末,我常常和张晓辰出去打球、吃饭。他把长头发染成了潢色,还扎了一个耳洞,烟也抽得特别凶,每次跟他吃饭最少要被灌下四瓶啤酒。   “那天我走大街上,一男一女看着像夫妻,那女的说老公我要宝马,你猜那男的说什么?”张晓辰问完抽了口烟,“他说老婆再等等,陈老板就快包养我了。”(色色小说   “哈哈哈,你们学校怎么样?”   “还那样呗,老师学生不共戴天,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你呢?”   “一样,我向来视女人如衣服。”他像个经验十足的前辈似的说道。   喝完啤酒,我们醉醺醺地走出餐馆,秋风夹着凉意扑面袭来,路边是一堆堆枯黄的落叶。 幸运儿(9)   走着走着,半道碰上俩小痞子跟张晓辰找茬,起因是他挑衅地瞅了人家一眼。于是一场大战迫在眉睫,大概我也醉得厉害,不仅没加以劝阻,反倒在一旁煽风点火。三个人在十字路口打了起来,不一会儿身边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行人。我并未加入混战,奇怪的是即使我趁乱从背后偷袭几脚也没人过来打我,他们全部将攻击目标锁定在了张晓辰身上。   很快,张晓辰被人拍了一(色色小说板砖,满脸是血地倒在地上,他们立刻把矛头指向了我。   “你丫哪儿的啊?”其中一个狂妄地问。   刚才的醉意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我站在那里,等着迎接和张晓辰一样的厄运。   这时,不知哪位好心人打了110,一辆警车正闪着灯光向这边缓慢地驶来,那两个家伙马上转身跑得无影无踪了,我惊魂未定地扶起伤痕累累的张晓辰来到派出所。   “他们没动你吧?”这是张晓辰清醒过来讲的第一句话。   “没……没有……”我有点愧疚地说。   警察开了一份证明让他去医院看病,我留下联系方法,没等他回来就走了。第二天晚上派出所打来电话说抓住那两个孩子了,原来他们经常在附近打架劫钱。警察让我去认人,我和爸爸妈妈交代了情况,结果招来一顿口沫横飞的数落,并且被严令禁止了自由行动。   后来,张晓辰自己去了派出所,我们谁也没再提起这件事。   七   200X年1月9日雪   今天去公园滑冰,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扑倒在我身上,嘴里吐着白气,冰面很冷。记得前年的这个时候我一个人去深圳找她,明明知道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可我偏偏不撞南墙不回头,钱也带得不多,最后回来的火车票还是她帮我买的,真他妈丢人,自己根本配不上人家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或许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给人添麻烦的小混混罢了。   我只希望她快乐,就算她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幸运儿(10)   新千年来临,世界似乎与《2001太空漫游》里描述的样子有很大差距。   城市中到处都是申奥的标语,无数条道路正在被拓宽,无数个胡同正在被拆毁,无数座高楼大厦正在拔地而起,那是很多被称为“精英”和希望成为“精英”的人寄托未来与前途的地方。大家仿佛已经把所有的价值观念全部建立在了金钱上,好像一群饿疯了的狼,一旦嗅到丁点的羊臊味儿就会猛扑过去咬个你死我活。   我没有参加学校最后一年分配的实习,而是自己报了个英(色色小说语班,闲暇之余就在一个叫“榕树下”的网站写写小说,得到的大多是“文笔差”“垃圾”“SB”之类的读者评论。自从鬼迷心窍地迷上文学以来,我每天都闷在家里看书写作,已经很久没和张晓辰联系了,他也很少上QQ,只是偶尔打来电话叫我出去见个面喝喝酒,我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   “厉害啊,现在成作家了,坐在家里不出来了……”他说。   在英语班,我认识了Linda,并很快与她发展成了恋人关系。   据Linda说,她父亲是个有钱到就剩钱的珠宝商。一般打扮休闲时尚的女生在Linda面前都会顿失姿色,俨然沦为了万恶旧社会的纺织女工。当年张晓辰拿来过嘴瘾用的豪华轿车、别墅什么的他们家全有,出去买东西不但不砍价,有时干脆连找的零钱也不要了(在我看来这是缺心眼的表现)。平常她经常带我去一些高级餐厅吃饭,每次都是她慷慨解囊,因为一盘鱼香肉丝卖五十多块的地方远远超出了我的经济承受能力。   Linda生在富贵家庭,但为人丝毫不骄傲不蛮横,性格特别善良、温柔,举手投足都流露出上流社会的优雅,唯一的缺点是说话喜欢加进许多我听不懂的外语。   夏天,我在杂志上发表了一篇三千字的散文,Linda送了我一台笔记本电脑表示祝贺。   “太贵重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她冲我莞尔一笑,“我不在乎,你喜欢就好。”   除了写东西,我几乎将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女朋友身上。省吃俭用攒钱送她昂贵的名牌香水,练习她爱听的流行歌曲,即使歌词是饶舌的hip-hop,尽管明白也许太过穷酸,圣诞节还是想自己掏钱请她去不起眼的小餐馆吃顿饭。然而更多时候,我们的约会地点是北京的各个酒吧、迪厅以及专卖高档时装和化妆品的国际商厦,天气好的话Linda就叫我陪她打网球,晚上隔三差五去五星级饭店开一次房。   夜里,我们坐在饭店奢华的大堂里喝着咖啡,听着意大利歌剧,恍若身处另一个世界。   那时我想,原来这就是爱情。 幸运儿(11)   八   2月14日   不知不觉到了用酒精和摇滚麻醉痛苦的年纪。   乐队今天成立了,第一次这么想做好一件事(色色小说情。   樱木花道说的最对的一句话:“我是天才!’   我一向认为星座运程那玩意都是骗人的,比如这个月,先是被杂志社退了N篇稿子,我不服气嫌退稿理由不够充分,写了一堆信跟人家较真儿,编辑回了一封内容简短的E-mail:“自动回复说稍欠火候,那是客气,既然您非要问,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那种水平的稿子全国不会有一家杂志采用。”我看完肺都快气炸了,觉得自己简直是吃饱了撑的自取其辱。雪上加霜的是,昨天下午我又挨了一顿打,对方有三个人,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凶狠,打完还揪着我的脖领子警告道:“离Linda远点,否则弄死你。”   就这样还愣说天秤座本月综合指数高达87%,纯属放屁。   周末,我把Linda约出来,打算问问那个男的究竟是什么人。她看到我鼻青脸肿的狼狈相,先是露出一副诧异的样子,然后冷冷地说:“咱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为什么?”这次轮到我一脸惊讶。   “我有男朋友。”她平静地说。   “瘦高个儿,长头发,小眼睛?”我一边回忆威胁我的那个人的外貌特征一边说。   “总之,别打电话找我了。”   “他适合你么,你脑子进水啦。”   “你脑子才进水了,”她说,“我的事你管得了吗?少肚子上缝个破口袋烂充机器猫!”   Linda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扯着尖细的嗓子大喊大叫起来,简直像一个市井泼妇,好不容易在我心里建立起来的公主形象一瞬间就变得土崩瓦解。   “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他威胁你?”我仍旧不肯死心。 幸运儿(12)   “谢谢,你以为这是在拍电视剧啊?大家都是成年人,别这么幼稚了好么?开始我只是觉得你挺有意思,大家在一起玩得开心就玩,玩够了就散,很简单的道理,你觉得他不适合我,难道你适合我?不要以为发几篇文章就是大作家了,你现在连自己的温饱问题都不能解决,再说你一点也不亏,你好好掏出手机算算这段时间我一共给你花了多少钱?”   “我还你……”   “那倒不必了,我说过我不在乎那点钱,只希望你别再骚扰我。”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Linda从钱包里掏出四百块钱压在杯子底下,“(色色小说饮料的钱和医药费放这里了,打你是他不对,我替他道歉,那我先回去了,待会儿还有事情,再见。”   说完,她穿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踱出星巴克的大门。   初中体检时的那股耻辱感仿佛被人浇上汽油又扔了一根火柴噗的一声死灰复燃了。   不甘心的并不是认识了Linda这类女孩,而是自己再次流下了不成熟的泪水。   倘若张晓辰看到我这副德行,大概还是会粗鲁地圈住我的脖子说句:“没事吧,哥们。”   人就是这样,受了伤害才去怀念当年。   九   200X年9月9日   今天被开除出了乐队,难道是我做错了吗?难道真的让好朋友去陪别人睡觉?   什么时候行侠仗义变成了多管闲事,什么时候多愁善感变成了没事装B?   是不是自私、不信任才代表真的长大?   最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魔王了,就算我想当个好人,身体里也流着魔族的血。   那年,我终于在不断遭受退稿的打击下暂时放弃了写作,爸爸托关系帮我找了份待遇不错、有双休日的稳定工作。人们常说这年头可以没文凭没能力,千万不能没路子。 幸运儿(13)   尽管表面和同事们说说笑笑,下了班还会一起去唱歌吃饭,但我始终对这群安于现状、思想浅薄的凡夫俗子抱着轻蔑的态度。一有工夫,我仍然会读读《沉思录》和莎士比亚,并且花了一年时间精心创作了一部二十多万字的长篇。刚写完的时候,我的内心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希望,经常幻想自己的书登上畅销排行榜以后去单位辞职时那帮白痴的反应。   现实中,梦想却犹如夜空中的星光一般遥不可及。我的书稿先后被四家出版社拒之门外,有一个出版商愿意出版,可是却让我自掏腰包,并且双方各负责销售一千本。   正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传来了张晓辰的死讯。   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画面竟是他初(色色小说一那年教我骑自行车的情景,记得他偷偷松开了扶着后座的双手,害我摇摇晃晃地朝前猛冲而去。   “你大爷张晓辰!我下不来了!”我喊道。   张晓辰哈哈大笑着说:“白痴,你撞前面的大树就停啦!”   紧接着只听咣当一声响,我连车带人一块儿摔倒在地,记忆也被生硬地拽了回来。   我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像个正在进行魔法仪式的巫师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说实话,虽然过去大家认为咱俩是形影不离的好哥们,但我曾经觉得你懒惰、粗暴、笨拙、幼稚、异想天开、口无遮拦、不学无术、爱管闲事……”我顿了顿,“现在才明白,你是我见过的最真诚的人……听说死了以后时间就会静止,灵魂也永远停留在去世时的年龄,这么一想,早死也不是件坏事……你的日记我只是大概翻了翻,具体写了什么就不清楚了,想必你也不愿意让别人看,所以现在物归原主,这两年咱们没怎么联系,估计都没少遇上倒霉事儿吧,好歹朋友一场……夜里你丫不要来吓我……就说到这儿,再见了,张晓辰。”   言罢,我将本子扔进火堆,看着它被一团明亮的火光吞噬。   一缕青烟袅袅升入云端,融进春日午后湛蓝的天壁。   尾声   《被遗忘的时光》   是谁在敲打我窗   是谁在撩动琴弦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   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   青春距离大海很远,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乳(1)   乳   天还未亮,头顶的白炽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收音机里播送着早间新闻。   我像喝醉了似的站在床上,赤裸的双脚把床单踩得皱皱巴巴。我一次次耍赖将额头顶在一个柔软的胸口上,打算趁机再眯一会儿,仿(色色小说佛那里是我最后的避难所。   1   在客厅组合柜左边第三个抽屉里放着一本巨大的相册。相册的封面绘有几条红色的金鱼,金鱼凝固在一道道极光似的斑斓色彩之间,活像被某个古老的咒语封印了一般。   相册中有一张老照片,照片里的妈妈神气十足地站在一个石阶上,她身材匀称,双臂交叉置于胸前,一只脚呈稍息姿势伸向一旁,皮肤看上去黑黑的,也许当时正刮着大风,她卷曲的头发有些凌乱,尽管如此,却给她增添了不少魅力。   在我小的时候,妈妈原本是一个爱赶时髦的女性。每次带我出门之前,她都要在厕所里对着镜子化很久的妆。她仔仔细细地洗过脸,涂好护肤品,接着轻轻打上粉底,再用好几根长短不一的眉笔描过眼线和眉毛,最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抹口红,那架势好像是在往一个珍贵的瓷器上绘制图画。   有一次,妈妈还在我的额头上涂了一个大红点,然后把我抱起来对着镜子自娱自乐地说:“哎哟,看看,谁家的小姑娘啊,这么漂亮。”   夏天,她常常穿一件印着小碎花的蓝色连衣裙,我很喜欢妈妈的这件衣服,偶尔会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跟在妈妈的身后,一只手调皮地掀起裙子,妈妈玉一样洁白、修长的大腿和淡粉色的内裤露了出来。尽管嘴上责怪着“这孩子怎么这么讨厌”,但她脸上依旧挂着优雅的笑容,也并未阻止我的恶作剧。冬天,妈妈爱穿时髦的长筒靴,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皮手套,像极了电视剧里婀娜多姿的女特务。   年幼的我不知为什么一直对妈妈的胸口感到特别好奇,那里就像一个神秘、遥远的国度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忘了是哪一天,我在电视上看了一段记忆深刻的画面。   一个可爱的婴儿在温暖的臂弯里眯缝着双眼,他的小嘴一动一动地吸吮着甘甜的乳汁。 乳(2)   镜头开始缓缓向后退去。   接着,我看到了母亲温柔慈祥的笑脸。   2   长大以后常听人家说,儿子跟妈亲,女儿和爸亲。   这话在我看来纯粹是胡说八道。   当我放学回到家发现电视柜里的游戏机不见了的时候,心里就更加确信这一点了。   我扔下书包来到客厅,妈妈正在厨房做晚饭,爸爸则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妈,你把游戏机放哪里了!”我理直气壮地问。   “不在你屋里吗?”爸爸白天上班,所以不了解情况。   “就知道游戏机!收起来啦!中考结束以前不许玩了!”   这洪亮的声音来自一位个头不高,体态臃肿,头发蓬乱,皮肤粗糙,腰系围裙的妇女。她叫曹玉兰,我的妈妈。尽管身材已经走了样,但胸部却依然那么丰满。她嚷起来就像一只愤怒的母狮子,一上来就先吓你个魂飞魄散。   不过我对此早已习惯成自然,如今面对她的恐吓,我总是表现得临危不惧、英勇无畏。我采取(色色小说的办法就是以毒攻毒——扯着嗓子喊回去。   我跟我妈吵架时就像两只面对面嘶吼的动物,看谁先把谁吼走。   “我又不是老玩!你凭什么给我藏起来!”我毫不示弱。   “没给你砸了就是好事!”妈妈挥舞着手里滚烫的炒菜铲子。   “砸啊!”我双手叉腰,一副“谁怕谁”的架势。   “行啦行啦,你们娘俩能消停一天吗?”爸爸放下报纸,他总是那个唯一保持清醒的人。   “今天不把游戏机给我,我作业不写了,饭也不吃了!你看着办。”   “给他给他,收哪里了?我给你拿去。”爸爸说。 乳(3)   “少在那里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孩子的成绩你关心过吗?到时候考不上高中上不了大学,你养他一辈子吧!我跟你说李岩,你还少威胁我,今天你爱写不写,爱吃不吃!”   (色色小说“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网不让上!游戏机不让玩!电视不让看!我又不是学习机器!我们班吴爽他妈还给他买游戏盘呢!”   “人家吴爽考多少分,你考多少分?你能和人家比吗?”   “你妈逼!”我气疯了。   “浑蛋,我他妈抽死你!”   每次妈妈气急败坏之后都会拿这句话威胁我。   这时,爸爸及时将妈妈拉进厨房,小声跟她嘀咕了几句,然后又从厨房出来踱到我旁边一本正经地说:“李岩,以后跟你妈说话再这么没大没小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虽然我和爸爸的关系比较融洽,但当他用这种口气警告我时,我绝不会选择跟他顶嘴。   可我仍旧不肯死心,于是开始像只猎犬一样满屋子搜寻游戏机。我几乎翻遍了家中每一个角落,柜子、箱子、床底下、阳台上,洗衣机里……甚至连根本不可能放得下一台游戏机的小抽屉也没放过,然而,哪儿都看不到游戏机的影子。   无奈,我忿忿地回到房间,最后还不忘用关门的声音表达一下心中堆积的不满情绪。我坐在床上,肚子里是迅速膨胀快要爆炸的不服气。岂有此理,爸爸居然反过来说我没大没小,难道家长就可以对自己的孩子为所欲为吗?我已经很克制了,如果她不是我妈,我一定骂她个狗血淋头,如果她不是我妈,我会用《风声》里的那些酷刑强迫她供出游戏机的下落……   如果她不是我妈,该有多好。   2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比我妈更让我头疼的人就是张雪华。   她是我的班主任,这个五十岁的老女人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头发烫得好像金毛狮王,她眼球突出,两腮凹陷,骨瘦如柴,我们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活骷髅”。张雪华走路总是踮着脚,仿佛练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武功一样来去如风。要是你在傍晚时分学校无人的楼道里冷不丁瞥到一个鬼影从墙上扫过,别怕,那准是张雪华。 乳(4)   在同学们眼中,张雪华简直无恶不作。讽刺挖苦、打击报复、冤枉无辜是她的拿手好戏,请家长和找出气筒是她的最大爱好,她的身体活像一个专门制造大道理的流水线工厂,一套一套的大道理从她的嘴里出口成章。唯独课讲得不怎么样,无非是照本宣科罢了。   这样的人和我妈碰撞出的火花,可想而知会有多么激烈和刺眼。   在班里,我妈算是教师办公室的常客,每次被请的原因不是考试不及格就是上课说话、听讲不认真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然而这回的理由让百毒不侵的我也感到一丝担心——我被扣上了“早恋”的帽子。   早恋的对象是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汪晓泉,她长着一张白净、好看的瓜子脸,是老师们眼中的优等生。我和她的关系仅仅是放学后一起顺路骑车回家而已,同学们因此传些八卦、谣言并不新鲜,可是一旦传到老师的耳朵里,尤其是张雪华这样正处于更年期的女魔头的耳朵里,那就注定是一场悲剧。   此刻,妈妈坐在张雪华的对面,我则像个卫兵一样站在她的旁边。办公室里洒满了没落的夕阳,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凄惨命运,这时,张雪华开口了。   “又让您跑一趟,李岩,你真不让你妈省(色色小说心。”   他妈的,明明是你把人叫来的。我在心里暗暗骂道。   “没事儿,您才是多费心了。”妈妈一向对张雪华毕恭毕敬。   尽管妈妈比张雪华年轻整整十岁,但是看起来却比张雪华还要老。   “李岩的学习成绩咱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们老师只能在学校监督,但是最根本的教育责任还是落在当家长的肩上,李岩这个状态,别说普通高中了,上得了上不了职高、中专都成问题,实在不行,就走提前招生,可他又没有任何特长,李岩,你怎么办啊?我真替你着急。”言罢,张雪华装模作样地喟叹一声,喝了口热茶。   “这孩子就是没有危机感,我前两天刚把他游戏机收起来,还跟我吵呢。”   “还玩哪,您看看他的作业,全是错的,李岩我跟你讲,如果再这么继续下去,最后没学上只能是你自己的责任。”张雪华把我的作业本翻开给妈妈看。 乳(5)   “反正我早就告诉他了,考不上高中,我就养你到十八岁。”   “今天找您来是别的事情,李岩,你和汪晓泉是不是在交朋友?”   “交朋友?怎么回事!说话!”妈妈使劲拽了我两下。   “没有啊,我们就是放学一起回家,她家也住咱们那边。”我说,竟显得有点心虚,在这两个人的强大气场面前,即使没问题都(色色小说难免搞出问题。   “无风不起浪,如果没这回事,人家怎么不说别人专说你和汪晓泉啊。”张雪华不露声色地在热了的锅里倒上了油。   “学习都学不好,还有闲工夫早恋!”   “女孩子脸皮薄,我就不说她了,而且人家汪晓泉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你让她帮你补习补习,带着你一起进步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别整天弄这些对你们来说没意义的东西,我得对你,对汪晓泉负责。”张雪华撒了一把葱花。   “张老师,您说得太对了,要不是您告诉我这个事,我还蒙在鼓里呢,李岩!你以后少和这个叫汪晓泉的女孩子接触!放学各走各的!你听到没有!”妈妈扯着嗓子喊道。   “我真没和汪晓泉交朋友,你爱信不信。”我压不住火了,可毕竟是在学校,我只好竭力忍耐不让自己吼出来。   “还狡辩!他别的不行,就会狡辩!”妈妈说,“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连内裤都是我给他洗,就是为了让他有更多的时间,集中精力好好学习。”   我的脸一热,提高了嗓门,“你有必要么?”   “那你说什么有必要!在你眼里就玩有必要!”妈妈急了。   “李岩,你还别不服气,你妈也是为你好,哪个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上进,争气。”张雪华看时机差不多了,把我和我妈通通扔进了劈啪作响的油锅。   “您可不知道,这孩子特别不识好歹,说话没大没小的。” 乳(6)   紧接着,张雪华和我妈开始了长达十分钟的批判大会,我已经彻底懒得解释了,只盼着赶快从噩梦中醒来。天色越来越黑,我站在原地,意识却渐渐远离了这个人间地狱。我不明白,在别人面前把自己的孩子贬得一文不值究竟有什么好处,我也搞不懂她们到底凭借着怎样的自信一口咬定我和汪晓泉在谈恋爱,似乎她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再不认罪就会把一堆照片甩在桌子上,或者立刻叫进来几个证人给我当头一棒。   然而,她们始终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四片嘴唇不停地一开一合,活像两只大眼泡的金鱼。   3   随着新年的临近,期末考试犹如一把离弦之箭朝我的心脏飞射过来。   但好歹还有件值得高兴的事落在我头上。   事情的起因是,我想让爸爸给我买一部手机,爸爸倒是同意了,但一如既往遭到了妈妈的拒绝。在苦口婆心的央求完全不起作用的情况下,我采取了威胁与诱惑的战术——天天在妈妈面前念叨:“我发誓只要买了手机今后一定好好学习。”要么就当着她闷闷不乐地抱怨:“人家都有手机,就我没有,哪有心思学习啊……”为了让妈妈高兴,我还破天荒地帮她干起了家务……可以说,为了得到这部手机我真是绞尽了脑汁。   功夫不负有心人,妈妈的防线终于被我攻破了。   但买手机的前提是两个简单的承诺:一,上课的时候不能玩;二,放了学马上开机。尽管心里明白这部手机不过是妈妈用来监督我的跟踪器,但我仍然痛快地妥协了。   周末,我骑车带着妈妈来到附近的手机店里。   看着柜台中琳琅满目的手机,妈妈的眼神流露出些许不屑,好像排列在她眼前的不是手机,而是一条条卖不出的臭带鱼。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袭上我的心头。   很快,我看上一部三千多元的最新机型,售货员见我喜欢便口沫横飞地介绍了一大串这款手机的功能。而这期间,妈妈一直在埋头研究旁边几部机子。我用余光扫了一眼价位,果然是清一色的便宜货,我立刻看穿了妈妈的企图。   “我看这个也不错。”妈妈指着玻璃下面说,好像慈禧在给光绪选皇后。   “大姐,这款手机是新上市的(色色小说,配备五百万的摄像头,性价比很不错。” 乳(7)   “他也不用手机拍照,能打电话发短信就可以了。”妈妈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拍?正好我没有数码相机。”   “我跟您说实话,现在年轻人都爱玩,手机的功能也越来越多,如果只打电话发短信,那买几百块的足够了。”年轻的男售货员边说边把我喜欢的那款手机放回柜台里。   “那你给我看看几百块的,关键是他现在上初三,没时间玩这些东西,这孩子有时不打招呼就和同学打篮球打到晚上,有个手机我能找到他就放心了。”   我妈就是这样,她习惯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在我身上,从来不会明白别人的感受。   她像一个蹩脚的演员,当着亲戚朋友或者售货员之类的陌生人,她总会立刻投入某个角色,然后滔滔不绝地说些啰唆的台词。比如“您不知道,他有好多这样的衣服”“夏天穿这个袜子厚了吧,这孩子脚本来就爱出汗”,讲完还要露出一脸期待得到回应和赞同的神情,但观众压根儿不关心她说的事情,难免给人一种自讨没趣的味道,而且常常让我颜面扫地。   “买几百块的还不如不买。”我没好气地说。   “你再看看别的,非认准那个啦。”   “烦死了,回家吧。”言罢我转身就走。   我快步踱出手机店,然后跨上车子径直骑回了家。   把妈妈一个人扔在手机店似乎是我唯一可以报复她的手段。   将近一个小时以后,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动静,我急忙跑进自己的房间关好门,背对门口躺在床上。这时,门开了又撞上,我听到妈妈换拖鞋的声音,少顷,她进厨房忙活了一阵,然后轻轻推开了我的房门。我赶紧闭起眼睛边装睡边竖起耳朵听妈妈走到床前,她把地上的游戏手柄捡了起来,又收拾了一下我的书桌,将什么东西放回了抽屉。   “手机在学校别弄丢了,保修卡什么的都在盒子里,(色色小说有毛病找他换。”妈妈说。   听完,我睁开眼,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手机的包装盒,果然不出所料,既不是我想要的那款手机,也不是她死活给我推荐的那部。她买了个更便宜的。   “我先洗个澡再做饭。”说完,妈妈心安理得地走出了房间。 乳(8)   我盯着桌上的手机,心里恶狠狠地发着毒誓:走着瞧,想让我好好学习,门儿都没有!   4   某天,趁妈妈下楼买菜时我问爸爸:“咱家为什么不是你说了算?钱明明都是你挣的,你自己给我买部新手机不行吗?你就这么怕我妈?”   “你没听人家叶问说吗,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我爸抽了口烟,接着说,“等你结婚就懂了。”   “那谁尊重我啊……”我可怜巴巴地说。   转眼2008年就要过去了。我每天的生活除了做卷子改作业就是背课文,而且自从买了那部烂手机,如果放学后我没有准时到家,妈妈的电话就如同一道闪电劈了过来。更过分的是,她连篮球都不让我打了。   我的心情随着气温一天比一天低落。   雪上加霜的是,2008年的最后一天,妈妈又干了一件让我尴尬的事。   她没和我打招呼就跑到学校给张雪华送了份新年礼物:一套茶具。这是夏天来串门的远房亲戚送给我们家的,妈妈当然舍不得自掏腰包给老师买东西,所以干脆来了个“借花献魔”。茶具倒不是什么价格昂贵的高级货,然而作为礼品看上去还是颇有面子的。   估计我妈原本并没打算让我知道这件事,但是张雪华怎么能轻易放过这个白白送上门的挖苦我的机会呢?上课之前,她先是按照惯例讲了一些听到耳朵(色色小说起趼子的废话,张雪华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仿佛一个迫不及待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丈夫的少妇。   “另外,我要讲一个问题,”她突然把话题一转,“新年快到了,有些同学的家长想给老师送礼,东西我收下了,但我并不提倡送礼,我觉得家长平时还是应该把精力更多地花在怎么教育孩子,怎么帮助老师提高你们的成绩上面……”   说到这里,她狡猾的目光刷地落到我的脸上,好像我是一只即将被野狼撕碎的小羊。   “话又说回来,家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可有的同学偏偏不知道上进,老干些让家长丢脸的事,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从张雪华的眼神中,我一下子恍然大悟了,又是我妈。 乳(9)   我低下头,想找一个洞钻进去躲一躲。   后来我在办公室看到张雪华办公桌底下放着一个很眼熟的大盒子,盒子上面印着一套骨瓷茶具的照片,它昨天晚上还待在我家的柜子里。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第一次对妈妈产生了恨意,恨到盼望她能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5   眼看快要放寒假的时候,妈妈真的暂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色色小说   那天,我考完最后一科回到家里,妈妈正在厨房做饭。   “考得怎么样?做完仔细检查没?”她一边炒菜一边连珠炮似的问道。   “还行,反正能及格。”   “你就这么高的要求啊!”妈妈顿时像个被点燃的汽油桶爆发了。   我懒得理她。吃完饭,妈妈把碗筷端到厨房,用保鲜膜将剩下的菜封好。   “小岩,跟你说个事儿,”妈妈拧开水龙头,“明天我要去住院,午饭给你点钱自己出去吃,晚饭你爸回来做。”   “住院?你病了?什么病啊?”我急忙问道。   水哗哗地流着。   “没事,查出来一个脂肪瘤,之前你考试就没跟你说,怕你分心。”妈妈动作熟练地刷着碗,“平时在家别老玩,多弄弄功课。”   “哦。”我说,内心悄悄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喜悦,“我下午和同学出去玩,给我点钱。”   “去哪儿?和谁去?”   我按照惯例把情况详细汇报了一遍,妈妈这才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然后从裤兜里拽出一张旧旧的百元大钞,最后还不忘加上那句口头禅:“省着点儿花。”   “还看电影呢,一百不够。”我接过钱。   “怎么不够,电影票顶多二十块钱。” 乳(10)   “现在哪个电影院这么便宜啊!”我嚷道。   “你这孩子,给你多少花多少,从来不知道钱是怎么来的,就一百,爱看不看!”   若是平常,这种蛮不讲理的挑衅难免又要引发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但一想到从今天开始妈妈至少有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在家里了,我便没跟她继续吵。   下午,我和两个同学一起看了场电影,然后去游戏厅玩了几个小时。   在拳打脚踢以及爆炸和枪战的电子音效中,在闹哄哄的音乐声中,我完全沉浸在久违的放松与快乐里,仿佛整个人被施了魔法一般把妈妈的(色色小说那点小病遗忘在了九霄云外。   6   妈妈住院以后,爸爸每天下班给我做好饭就直接奔去医院,晚上十点才回家睡觉,周末他也得在医院待上一整天。我一直没去看望妈妈,爸爸提起来我就想尽种种办法搪塞过去。这也是我的某种示威与警告,只有通过这个办法才能让妈妈深切地体会到她目前在我心中的地位。   况且,我必须珍惜来之不易的自由。现在的我,早上睡到几点都不会有人大呼小叫或是跑进来掀被子,游戏机玩多久都不用担心被人粗暴地拔掉电源,并且再也不会因为回家晚而遭到一系列严酷的审问。对我来说,所谓的天堂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但妈妈还是那个老样子,她常常来电话督促我复习功课、按时写寒假作业,我将将及格的成绩使她大为恼火,她还断定我桌子上的灰尘厚得已经可以写字、洗衣机里的脏衣服快要满得塞不进去了。有时我被妈妈唠叨得实在失去了耐心,就干脆跟她隔着电话吵,她嚷起来仍旧声如洪钟,丝毫不像一个住院的病人。   就这样过了两个多星期,一天,爸爸平静地告诉我:“你妈明天做手术。”   我一边盯着电视一边在游戏手柄上按个不停,“哦。”   “你妈不让我告诉你,可你也不小了,有些事也不该瞒着你……”   “靠!快死了!”我喊道。   话音刚落,爸爸快步走进我的房间,啪地关掉了电视。   “爸!干什么啊!被我妈附身啦!”我抬头看着他。 乳(11)   “你他妈浑蛋!”爸爸骂道,他的眼里闪烁着光辉,“就知道玩!等你妈死了,玩一辈子都没人管你!”   屋里陷入幽谷般的沉寂,所有声音好像都被一头巨大的怪兽囫囵吞掉了。   我突然良心发现似的问道:“我妈到底得了什么病?”   7   那天晚上,我一次又一次打开网页,在搜索框里输入“乳腺癌”三个字,然后按下回车。我好奇的只有一个问题,妈妈会不会死。如果妈妈死了,我怎么办?   除此以外,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妈妈做些什么。   第二天早晨,天边刚刚泛起一点鱼肚白,爸爸一个人到医院去了。   不知为何,我死活不愿意跟爸爸一起在充满消毒水和厕所味道的走廊里守候那盏手术室的灯光,也不想看到一个个白衣天使迈着张雪华式的步子往来穿梭。   快到中午的时候,爸爸来电话说手术做完了。外面飘着鹅毛大雪,我骑着车穿过拥挤的街道,似听非听地任由MP3里的旋律灌进耳鼓。街边的井盖冒着热气,无数双鞋子将白皑皑的积雪嘎吱嘎吱地踩成一摊摊灰色的肮脏泥水。蓦地,记忆依稀荡回那个遥远的夏夜。   年幼的我坐在车子后面,双手紧紧搂着妈妈的腰,头靠着她的背。妈妈的长发在夏风中翩翩起舞,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我仰起脸,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犹如一个个生活在遥远太空的小精灵,我伸着脖子看入了迷,想象自己随时会飞向那片无尽的未知。   “妈妈,为什么星(色色小说星老跟着我们?”   小时候,我常常有一肚子的问题,而可以给我答案的人只有妈妈。在我心里,妈妈曾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她就像一台通信器将我以及宇宙万物连接起来。   “妈妈,为什么星星老是跟着我们啊?”我又问了一遍,妈妈的反应总是有点迟钝。   “因为它们太高了。”妈妈说。   “它们会掉下来吗?”   “不会。”   “为什么?”   “掉下来还得了。” 乳(12)   “星星到底有多大啊?”我问,但妈妈又不说话了,“妈妈?妈妈?”   ……   不知不觉,我已经来到妈妈住的病房。   妈妈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像科幻电影里的机器人一样插着许多管子。她变得比住院以前还要臃肿,整个人虚弱得像一件刚从河里捞上来的破衣服,倘若不是爸爸事先告诉我躺在这张病床上的是我妈,我根本无法相信这是自己那个讨厌至极、吼声如雷、蛮不讲理的妈妈。   一时间,有太多问题堵在我的喉头,恍若再次回到了童年时代。   (色色小说   “妈……”我终归什么都没问,只是轻轻叫了一声。   妈妈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然后把异常憔悴的脸稍稍歪向我,她的手掌翻转过来绵软无力地抓住我的手指。我不敢看妈妈的胸口,爸爸叫来了医生。   “喘不上气……”妈妈嗫嚅着。   “正常,麻药刚过,呼吸时会伴随疼痛,一会儿就好了。”医生半官腔半安慰地说,“你们留一个人陪着吧,病人需要安静。”   “谢谢您,李岩,先陪会儿你妈,我马上就回来。”说完爸爸和医生一起离开了。   “妈,好点了吗?”我问。   “嗯……”   尽管妈妈嘴上逞强,但她的表情却告诉我,每一次轻微的呼吸都令她痛苦难挨。我难以体会那究竟是种什么感觉,少顷,我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妈妈空空荡荡的右侧胸膛上。那颗巨大的乳房已经彻底不见了,仿佛一座雄伟的山峰被某种神迹粗野地夷为了平地,而残留的另一个乳房则显得异常孤独,犹如一个不肯圆满、迟迟徘徊在人间的凄惨游魂。   我心头一紧,一条又深又长的裂纹闪电一般沿着生命的源头划了出去。   8   医生说,这次手术非常成功,出院以后,我和爸爸定期陪妈妈去做术后治疗和检查。   转眼到了春天。 乳(13)   妈妈消瘦了许多,她仍旧那么小气、独裁、爱唠叨,剩了几天的饭只要不坏她照样吃得津津有味。如果写不完作业,她还是不让我玩游戏机、打篮球或是其他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事。我的生活又重新笼罩在一派“白色恐怖”的气氛之中。张雪华依然因为屁大点儿的理由就把我妈叫到学校,然后两人合伙说上一段精彩的相声,张雪华是逗哏,我妈是捧哏。   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很少和妈妈吵架了。每当看到妈妈那残缺不全的胸口,我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即将爆发的怒气就随之鸣金收兵、偃旗息鼓了。   虽然戴着胸罩,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妈妈走起路来好像一只笨拙的大企鹅,难免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摔倒。渐渐地,我已经习惯站在妈妈的右边,觉得这样多少能给(色色小说她增添些许安全感,自己仿佛也从中获得了一份欣慰。   然而,有一个问题始终如同一根又长又尖的刺卡在我的喉咙里吐不出来。   直到某天,妈妈不经意间把答案告诉了我。   阳光透过杨树叶的缝隙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过小区花园的时候,妈妈凑巧碰到一位我不认识的阿姨,两人立刻攀谈起来,我拎着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站在她的右边。   “恢复得怎么样?”看上去和妈妈年龄相仿的阿姨问道。   “挺好的,偶尔还是觉得别扭。”   “别老瞎琢磨就没事。”   “其实做手术前我就想开了,好歹还有儿子呢,只要他不嫌弃我,我怎么都可以,为了儿子咱也得再多活几年啊。”妈妈说着伸出一只手轻轻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岩,长大了可得好好孝顺你妈。”   我僵硬地笑了笑,一时不晓得应该说些什么。   原来,至少对妈妈而言,她还有我。   但是妈妈不知道,恰恰就是给她希望的这个儿子,曾经多少次地希望她消失,曾经多少次地诅咒她、辱骂她、憎恨她;妈妈更加不明白,她为之活下去的这个儿子,其实整天都在盼着能够早点长大摆脱她的束缚。她没有发现阻挡在我们之间的裂缝已经深到彼此隔绝、彼此伤害的地步。她只是毫无道理地相信着一个不变的信仰:她还有个儿子。   少顷,妈妈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   她说:“儿子,走吧。” 深深(1)   深深   1   回忆这玩意,来得快去得也快。   某个雪天,我路过和她常去的餐厅,窗子里透出的温暖灯光一晃而过。看着眼前一派人潮汹涌的景象,看着别的情侣代替我们坐在车站的椅子上,我想起她。然后我不无伤感地发现,自己已经与这个地方紧密相连、无(色色小说法割舍了。   我孑然一身,觉得有什么正在远去,又有什么正在从漫漫大雪的掩埋下复苏。   2   “你就是自私。”孙嘉茉对我说。   那是她第一次和我吵架。后来我用十六个字总结了一下我们吵架时自己情绪变化的规律,很简单:莫名其妙——怒不可遏——恍然大悟——负荆请罪。   当年我刚刚十六岁,在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高中念书。在同年龄的男生里,我属于个头不算高、长相一般、成绩凑合、人缘还行的那一类。   孙嘉茉,8月2日出生,狮子座,身高大约1米65,体重不明。她长着一张娃娃脸,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据我观察,她不笑的时候属于早熟型,那副表情看起来跟正义使者似的,但只要一笑则瞬间变身为仿佛随时会学几声猫叫的可爱少女。   这个隔壁班的女生原本是我暗恋的对象。   男生暗恋某个陌生女孩的理由多半是出于好奇,当然这种好奇首先需要建立在符合自己审美标准的基础上。就像手中握着一把锁面对形形色色的钥匙,有些看一眼就知道不行,而剩下的一些,你总能迅速从中挑出最合适的,然后想伸手拿起那把钥匙试一试。但这时才发现,钥匙在一个密封的透明玻璃箱里,看得见摸不着。   一段时间内,每当我经过这个透明玻璃箱都会显得很刻意,至少我的内心是这么感觉的。有时我故意和身边的同学打打闹闹,有时摆出一副装模作样的表情,有时还会蹲下来调整调整鞋带……好像她已经注意到我的存在一样,但马上便意识到自己只是个陌生人。   渐渐,这份好奇变得越来越巨大,不知不觉,我喜欢上了孙嘉茉。 深深(2)   追她的时候,我也想过一些不太实际的计划,毕竟我不可能真的让刘小伟去扮演流氓,然后在关键时刻来个英雄救美,我也不忍心把篮球砸到她的脑袋上再去趁机呵护。   后来,也不知道是由于执著还是勇敢,我终于打动了公主的心。如果这是一个童话,再加上一句“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就可以结束了,可惜这是活生生的现实。   “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啊?”公主不耐烦了。   “听到了,因为你早就回家了,所以我也没必要和你打招呼啊。”我的态度也很强硬。   “既然这样,我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打个篮球没告诉你。”   “往你家打电话找不到你,你妈只说你没回来。”   “那(色色小说又怎么样?”   “够了,我懒得和你说话了,你以后一句话都别跟我说。”   “爱说不说,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不至于,我没事找事行了吧,再见。”她转身走开了。   再见就再见,谁怕谁啊。我也大义凛然地扭过头,朝相反方向走去。   我和孙嘉茉的故事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3   “你们年纪还小,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张老师侧着身子说。   我一边在张老师对面的桌子上改作业一边偷偷瞄了刘小伟一眼。在班里,我和刘小伟是一对人尽皆知的好哥们,刘小伟比我高一点,篮球打得好,学习一般,跟谁都能迅速打成一片,聪明,但几乎没用在正经事上,用老师的话说:“满脑子坏水儿。”   “人家吴雪欣是女生,责任都在你,回去好好想想,走吧。”   “老师再见!”说完,刘小伟逃难似的跑出了高一年级的办公室。 深深(3)   “还有你,你那叫作业吗?给我好好改一改,改不好别吃午饭了!”   话音未落,我赶紧低头将视线落在密密麻麻的方程式上。   等我好不容易饿着肚子改完作业,食堂早已经没有饭了。我回到教室,看到桌子上摆着自己的饭盒。我打开饭盒盖子,一股扑鼻的香味涌了出来。   “小伟帮你打好饭了,凉了吧?”吴雪欣站在窗台前说道。   “总比饿着强。”说完,我端着饭盒走到吴雪欣身旁。   吴雪欣长的不算很漂亮,但也说得过去。她的脸形有点像狐狸,皮肤白得吓人。   春光明媚的操场上有一群男生在打篮球,刘小伟接到传球准备转身跳投。   “听说你们在楼道里……被张老师看见了。”我嚼着饭菜、嘟嘟哝哝地说。   “别提了,倒霉死了,都怪刘小伟,我跟他说别在楼道里别在楼道里,他偏不听,说什么大家都放学回家了,不就是抱一下么……”   我笑了笑。   “哎,男生果然都很色。”吴雪欣当我不存在似的望着窗外感叹道。   “喂喂,刘小伟惹出来的事,你别把所有人都一网打尽啊。”我抗议道。   这时,身后一个男生的声音喊道:“周子赫,你老婆找你。”   吴雪欣扭头朝站在门口的孙嘉茉挥挥手,孙嘉茉也(色色小说笑眯眯地作出了相同的回应,好像两个人在用她们特有的暗号交换什么共同的小秘密似的。我朝孙嘉茉走过去,孙嘉茉收起笑容,她不笑的时候表情总是过于严肃,仿佛随时会毫不留情地教育别人一番。   她有时还喜欢抿抿嘴唇,一双可爱的眼睛稍显无辜地盯着我,然后不明所以地撅撅嘴,既像个白痴在发呆又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你怎么这么晚才吃完午饭?”孙嘉茉问,我们并肩在楼道里走着。   “呃……那个……”   “又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去了吧?” 深深(4)   “我们班主任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就算作业没做好也要先让人吃饭啊。”   “找找自己的原因吧,老师怎么不把我留在办公室。”   “你是好学生嘛。”我在垃圾桶前停下,将剩下的饭菜一股脑倒了进去。   “不是好学生坏学生的问题,你就是没有危机感和责任心。”   “嗯……”我懒得和她辩论,大概我在潜意识里也是这么评判自己的。   总之凭我对孙嘉茉的了解,像这样的事情想从她这里得到“是啊!瞧你们班老师长的就是没人性的样子”之类的附和是不可能的。   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不到十分钟,一些回家吃午饭的学生已经开始陆续返校了。我和孙嘉茉来到走廊尽头的洗手池,我马马虎虎刷了饭盒,这时,打完篮球的刘小伟爬上楼梯,他拍了下我的后背,然后趴在池子边用凉水洗了洗脸,身上散发出一股汗味儿。   “放学去游戏厅吗?”刘小伟关上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   “好啊。”我说。   “不行,今天你送我回家吧,我有事跟你说。”孙嘉茉说。   “那改天吧。”刘小伟说,“我先回班了,你们俩亲热别让老师逮到。”(色色小说   “神经病!”我和孙嘉茉异口同声骂道,刘小伟嬉皮笑脸地跑开了。   “什么事啊?”我问,“自从上次送你回家被你爸爸看到以后,你不是说我已经被他老人家列入黑名单,不能靠近你们小区了吗?”   “他出差了。”孙嘉茉说。   我很羡慕她这种简单明了的讲话方式。和孙嘉茉交往三个月以后,我发现她即使教训人也不会是唐僧式的长篇大论,她能迅速得出一件事情的因果关系,干脆利落地给出一个结论。起初这个结论往往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我这种反应迟钝、极其木讷的人(这是孙嘉茉对我的性格作出的结论),但她却永远充满莫名其妙的自信,最终的事实也总是证明,她是对的。 深深(5)   4   柔和的春风从耳畔掠过,空气被日光熏烤得有股温暖的味道,孙嘉茉背着书包坐在车子后面,一只手抓着我的校服上衣,我蹬着自行车拐过熟悉的街角骑上马路。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事啊?”车子溜下一段陡坡时我问孙嘉茉。   “到家再说。”   不知为什么,一旦她故作神秘我就会变得有点忐忑不安,甚至感到内疚。   从学校骑车到孙嘉茉的家需要三十多分钟,由于我骑得比较快,到楼下时身上已经微微渗出了汗珠。我锁好车,把校服上衣脱下来系在腰间,然后和孙嘉茉一起走进电梯。   孙嘉茉的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爸爸也一直没有再婚,父女俩住在一套两室一厅里。她家看上去不像没有女主人的样子,处处都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   “作业多吗?”孙嘉茉一到家便问。   “还行,你能不能别老抢我妈的台词。”我把书包扔在沙发上。   沙发扶手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玻璃鱼缸,五颜六色的小鱼在嫩绿的水草间游来游去。孙嘉茉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然后紧挨着我坐了下来。   “你不会是把我骗到你家做作业吧?”我问。   “什么啊,我准备参加学校的独唱比赛,想和你商量商量选哪首歌。”她看上去满怀期待,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   听罢,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这就是你要和我说的事?”   “嗯。”   “现在学习挺紧的,参加这个不会太耗费精力吗?”我说。   “不会啊,我自己有安排,你觉得……”   “冠军有什么奖品?一张奖状?”   “奖品无所谓。”   “那你是为了……”   (色色小说   “只是想在学习以外有点别的事情做。”   “一心一意做好一件事也不错嘛,我就很佩服你能静下心埋头学习。”   “你什么意思?” 深深(6)   “没什么意思,你想唱哪首歌?”   一阵死气沉沉的安静之后,孙嘉茉开口了。(色色小说   “我决定不参加了。”说完,她把嘴闭得死死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板,整个人好像突然中了某种邪恶的魔法而瞬间石化了。   “啊?为什么?”我对她的善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同时又意识到大事不妙。   “听你那么一说,我觉得还是学习更重要,我现在要开始学习了,你先回去吧。”她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嘴角弯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弧度,她生气时的这种表情我最熟悉不过了,对我来说,目睹这种表情就如同看到恐怖片里的女鬼一样,顿时会觉得不寒而栗。   “又生气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我也是好意……”   “别解释啦,我没生气。”说着她像赶羊似的将我赶到门口。   “究竟怎么了?”我烦了,语气听起来有些愤怒。   “没怎么,拜拜。”虽然她嘴上说没怎么,但脸上分明是一派阴云密布的景象。   门在我面前和和气气地关上了。   “开门!”我站在楼道里一边喊一边气势汹汹地敲着门,“我没拿书包!”   话音未落,门又开了一道缝,孙嘉茉幽幽地伸出一只手把我的书包递了出来。   我接过书包,头也没回地骑车去了游戏厅。   5   第二天早上大概七点半左右,孙嘉茉来了,却装作没看到我径直闯过了这道防线。   “决定唱哪首了吗?”我跟着她走进校门,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下敌情。   “你有病吧,我不是告诉你我不参加了吗?”不出所料,她第一下出手就这么狠。   “是我不好,说话不冷不热的,不够支持你,别生气了。”我也不甘示弱。 深深(7)   “没生气。”她皮笑肉不笑地笑了笑。   “这还叫没生气?其实我只是好意,是我不会说话,既然你知道我的性格,还跟我一般见识干吗?我当然支持你参加比赛了……”   事实上,我觉得孙嘉茉的唱功和五音不全的人比起来简直是天籁(色色小说之音,但跟专业的比就成了破锣嗓子。不过我当然不会把实话讲出来。从前我幼稚地以为真心喜欢对方就要实事求是、毫不隐瞒,然而很多事证明,正因为如此才引发了不必要的矛盾。   “我一直觉得你唱得特别好,不比那帮歌星差,参加比赛肯定能得冠军。”我说。   “少来了,你就是怕我在全校面前丢人,到时你也一块儿成为大家的笑柄。”   “谁那么想谁全家死光!”我确实不是那么想的,孙嘉茉参不参加比赛和我本人并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这么一来,昨天的枪口撞得更显得愚蠢透顶了。   “总之你根本不在乎我,你只想着自己,你知道为什么吗?”孙嘉茉停住了脚步。   巧了,这正是我对孙嘉茉敢想不敢言的台词,她反倒抢先霸占了。   “为什么?”我真傻,明知她会怎么回答还要问。   “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果然。   “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我替她答道,觉得自己的问题全是多余的。   “算啦,我不想跟你多说了,我只希望你以后少和我纠缠,别耽误我学习。”   “别这样行不行,我知道学习很枯燥,你也是想找点乐趣,是我太迟钝了,好心办错事,让你觉得我不够支持你,是我不好,行了吗?”我见招拆招,一路斩杀。   “你就是迟钝,木讷,不会关心人,自私……”   “对对,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我怀着好男不跟女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心情强忍着继续反驳的冲动,这时如果不顺着她说,势必又要展开新一轮持久战。   “我只是不希望被人当成书呆子,你喜欢书呆子吗?” 深深(8)   “谁说你是书呆子!我跟他拼了!你怎么可能是书呆子!”   “嗯……”   “大白痴!我是说我……你参加这个比赛也是为了我吧……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但我真的觉得自己蠢得要死,我为什么这么笨啊?明明是支持你的,可竟然让你误会成了我不在乎你!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对不起!”我一边用车轱辘话道着歉,一边还在不动声色地为自己解释,“不在乎”和“自私”这种结论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轻易接受的。   “毕竟没有人喜欢书呆子。”孙嘉茉说,看来我又猜对了她的心思,只是这份善解人意每次都来得晚了一些,通常是在一阵兵荒马乱、唇枪舌剑之后才蓦地灵光一闪。   我趁势接着说道:“你也不是书呆子啊,呆的是我,要么你骂我两句?回去我要问问我妈,我小时候是不是被猪咬过?不然怎么这么笨……”(色色小说   孙嘉茉终于在我的猛烈攻势中败下阵来,她扑哧一笑,随即又马上收敛了笑容。   “好吧,原谅你了。”她的语气像是要竭力把这句话的潜台词塑造成“不过要看你的表现”,好让我觉得她并不是这么好妥协的。   不管怎样,听到她原谅我的话,我像往常一样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刚刚交上去一份期末考试的卷子。我沾沾自喜地认为自己取得了这场战争的胜利,后来我才发现,这永远是一场说不清道不明、并且没有输赢的战争。你越是急于获胜,就证明你陷得越深。   6   “要是我妈往你家打电话,你就说我去厕所了。”我说。   “放心,交给我,等等,难道你们俩……”   刘小伟还没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想也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住在女生家里,为此我问了孙嘉茉几百次“你爸不会突然回来吧”。我的内心有点紧张,却又不时冒出一些凌乱的遐想。   孙嘉茉给我做了一顿晚餐,她一个人躲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并且义正言辞地拒绝让我帮忙,甚至不让我进厨房。我听见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与切菜的声音此起彼伏,有时突然被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噪音吓一大跳。 深深(9)   进厨房前孙嘉茉对她的手艺夸下了海口,终于,她的大作完成了。两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摆在了桌子上,尽管孙嘉茉腔调这是她自创的面条,但我无论怎么看那都只是一碗方便面。我怀着失望与期待交织的复杂心情尝了一口,我再次肯定,这不折不扣就是方便面!而且和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完全一个味儿。当然,我没有把这种想法说出来。   “好吃吗?”孙嘉茉小心翼翼地问。   “嗯!真好吃!”说完,我迫不及待地装出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   “那当然了,我可是很会做饭的。”孙嘉茉显得心满意足。   “比我妈做得好吃多了。”我说。   看着孙嘉茉的笑脸,我似乎为自己的谎言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   “喜欢就好,那刷碗的任务就交给你喽。”   吃完晚饭,我们边看电视边商量出孙嘉茉参赛的曲目,虽说是商量,但我几乎是顺着她的思路发表意见,万一辩论起来,我的倔脾气加上她的霸道,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最后,在不让孙嘉茉察觉我在一味迎合她的前提下,我们在友好的“讨论”后达成了共识。简单说,就是孙嘉茉要唱惠特尼-休斯顿的《Iwillalwaysloveyou》。   “你睡我爸爸的房间吧。”孙嘉茉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   “好。”我既失望又感到松了口气。   夜晚,窗外飘着零星的春雨。   我躺在床上辗(色色小说转难眠,犹豫着要不要厚着脸皮跑去孙嘉茉的卧室。假如自己像个色狼似的偷偷潜入进去,她会把我赶出来吗?还是骂我几句就把我留下了呢?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响个不停,仿佛在催促着我赶快作出抉择。   少顷,我翻了个身,猛然看到一个黑影站在墙角。我吓得惨叫一声,没想到黑影叫的比我还凄厉,紧接着灯亮了,是孙嘉茉。她穿着一件粉色睡衣,头发有点乱。   “你……你在那里干吗啊?”我惊魂未定地问。 深深(10)   “没事……我……我想看看你睡了没有……那你早点睡,晚安。”   “一起睡吗?”我像灵魂附体一般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这句话。   “嗯。”孙嘉茉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说。   然后,我们关上灯,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彼此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活像两具刚刚出土的千年僵尸。我的两根手指犹如两只脚一般在被窝里走来走去,每次走到靠近孙嘉茉的地方又原路退了回来。全世界的线似乎都纠结在了我一个人的心里,一根、两根、三根……   “睡了吗?”孙嘉茉打破了沉默,嗓音在寂静的夜里听上去更加温柔、(色色小说惬意。   “没……”   “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我说,她下一个问题一定是“有多喜欢”。   “有多喜欢?”   “特喜欢、特喜欢……”   “为什么?”   “呃……没有为什么……你性格挺好的,跟我合得来。”   “没别的优点了吗?”   “你温柔、善良、有正义感,很聪明。”我流畅地背出了这段老台词,也是真心话。   “嗯。”她毫不客气地接受了这些夸奖,“会不会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   “不会,那我有什么优点啊?”想来我还从没问过她这个问题。   “你为人很诚实。”她果断地说。   “谢谢……”她成功了,我听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言罢,孙嘉茉抓住我的手,朝我转过脸。 深深(11)   月光下,我看到她正用那种无辜的眼神望着我,不时冲我撅撅嘴唇。我笨拙地贴近她,雨水敲打着玻璃窗,孙嘉茉闭着眼睛,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7   “班里可传你和王洋的绯闻呢。”下了课刘小伟一把搂住我的脖子说道。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跟那个男人婆……”我不屑一顾地说。   “你没觉得男人婆对你有意思?”   “没有啊,你们是不是疯了,男人婆怎么会动凡心。”我开玩笑道。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妖怪就越容易动凡心。”   我懒得琢磨这些无稽之谈,放学后照常和王洋留下来补习,这是两个礼拜前张老师交给我们两个人的任务。说起数学课代表王洋,她是我们班公认的“男人婆”,戴着厚厚的眼镜,头发剪得短短的,身材看上去不知说丰满好还是结实好,她不爱说话,嗓音低沉,嘴巴上面长着一层明显的汗毛,乍一看像极了胡子。   (色色小说补课这件事已经令我痛不欲生,一想到补课的人我就更绝望了。   火红的阳光溢满了空荡荡的教室,耳畔仍旧能听到操场上打球的动静。   “今天讲的明白吗?”王洋十分认真地问。   “嗯,那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说。   于是,我和王洋收拾好书本,关好窗户,锁上教室门,并肩走出教学楼。   “对了,明天把我家电话告诉你,有问题可以打给我。”王洋说。   “啊……好……好的……”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就算知道了号码我也绝不会打给她。   这时,孙嘉茉像个小兔子似的不知从哪儿跳了出来。   “你怎么还没回家?”我问。   “正好有点事情。”她镇定自若地说。   “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见。”王洋跟我打了声招呼,看都没看孙嘉茉一眼就走了。 深深(12)   “走吧,”我拉住孙嘉茉的手,“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她冷冷地说。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你也累了,早点回家吧。”   “又怎么啦?”   她不言语了,我感觉手心里握着的那只手好像假肢一般有气无力地垂在那里。   到了校门口,她没等我取自行车就说了声“拜拜”,随即转身往车站走去。   我急匆匆地推出车子追上她,“上来。”   她装聋作哑地走在街边,对我不理不睬,甚至还有闲暇时不时眺望一下路边的小摊。   “别来劲啊!有什么不满说出来!”我火儿了。   “你神经病吧,我没有不满,我自己回家不可以吗?干吗非要叫你送。”她倒挺冷静。   而我已经快被她的无故刁难气得语无伦次了,“我贱,行了吧,我再问一次你上不上来?”   “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她说。   “好,以后谁再坐我的车谁他妈不是人!”我彻底失去了理智。   说完,我以疯了一样的速度蹬着车子疾驰在黄昏的街道之间。不管怎么绞尽脑汁,我都想不出孙嘉茉为什么突然对我那个态度,简直不可理喻,她凭什么?   到家吃过晚饭之后,怒气稍微平息了一些,我又不受控制地给孙嘉(色色小说茉打了个电话。   “干什么啊?”她一听是我的声音,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   “对不起,刚才是我态度不好。”还有天理吗?怎么变成我为自己的态度道歉了?   “算了,以后我们放了学各回各家,省得互相干扰。”   “孙嘉茉,你让我死也死得瞑目,到底怎么了,我求求你告诉我行吗?”   “算了,我又不想勉强别人。”   “嗯嗯,没有啊,你勉强我了?”我的脑子里依然云遮雾绕的。   她沉吟片刻,说:“我不愿意耽误你补课。” 深深(13)   不知是听了这句话的缘故,还是我那种迟来的灵光一闪再度显现,我一下子茅塞顿开了。   “难道你……吃醋啦?”我问。   “不是……”孙嘉茉扭捏起来,随即马上恢复了原状,“以后我们保持点距离吧。”   “为什么啊?那是老师安排的,我也没办法,明天我去问问老师能不能不补了……”   “别,没必要,我不介意别的女生给你补课,我没那么小心眼。”   “是我不好,没察觉到你的心思,对不起。”   “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女孩,你知道的。”   “那当然,你最通情达理了,放心吧,王洋在我们班外号男人婆,没人喜欢她。”   “她喜欢你吗?”恐怕这才是孙嘉茉的中心思想。   “不可能!除了你谁看得上我啊。”我一副油嘴滑舌的腔调。   “讨厌我了吗?”   “没有,你喜欢我才会这样,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我心里却暗暗嘀咕着:没事找事!   8   四月,歌唱比赛如期举行,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匹叫做孙嘉茉的黑马在藏龙卧虎的独唱组中脱颖而出。她没有唱劈,最初我对她的成绩感到十分意外,不知是我不懂欣赏、低估了孙嘉茉的实力抑或是评委的水平太业余。但归根结底,(色色小说我真心地为她高兴。   后来,学校在礼堂举行了一场表演作为决赛,关于最后选的是哪首歌,孙嘉茉一直神秘兮兮地不肯透露。直到前奏响起来,刘小伟才告诉我是蝎子乐队的《YouandI》。   尽管孙嘉茉最后没得到什么奖项,但那首歌却让我印象深刻。 深深(14)   比赛结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与孙嘉茉和平共处、如胶似漆,尤其是孙嘉茉,讲话的肉麻程度与日俱增,刘小伟说他一听鸡皮疙瘩就掉好几吨。不过我倒觉得挺幸福的,幸福的同时也并未放松警惕,而是时刻提防着孙嘉茉阴晴不定的情绪。   俗话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我又惹孙嘉茉生气了。   导火索是某天我和刘小伟打篮球时跟别人发生的一场冲突。四班有个叫方磊磊的男生喜欢上了吴雪欣,于是开始肆无忌惮地大追特追,完全没把刘小伟放在眼里。刘小伟肚子里憋着一口怒气,那次偏偏冤家路窄在操场上碰见了,方磊磊自己犯贱要跟我们打3对3,刘小伟难免趁机发泄私人情绪,不一会儿两个人就推推搡搡吵了起来。   “玩得起玩不起!玩不起别玩!”方磊磊伸着脖子喊道。   “谁他妈跟你玩了,看看我们都是哪个班的,你算哪根儿葱!”刘小伟也毫不示弱。   “算了算了。”我拉住刘小伟。   “告诉你,我早就看你丫不顺眼,你少他妈跟(色色小说这儿猖狂。”刘小伟指着方磊磊说。   “操,今天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两个人眼看就要鼻子贴鼻子了,谁也没有后退的意思,那副阵势貌似随时会爆发战争,可谁也不愿意先动手,好像谁先动手就输了似的。   “走吧,别理他了。”我继续苦口婆心地劝着刘小伟,其余人都在看热闹。   “你别拽我!”刘小伟冲我嚷道。   “对,你别拽他,他多牛逼啊,我等着他呢。”方磊磊露出一脸无赖相。   包括我自己在内,恐怕谁都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转变。一直扮演劝架角色的我听了方磊磊的挑衅,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邪火,竟一把将方磊磊扑倒在地痛打起来。   “有完没完!抢他妈别人女朋友还有理了!”我一边打一边骂着。   结果反倒是刘小伟强拉硬拽地分开了我和方磊磊。   一个我不认识的老师好像一只猎犬闻讯跑了过来。 深深(15)   “哪个班的!你们是哪个班的!”   9   终审判决很快定了下来,(色色小说我去方磊磊的班上念检查。念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因为害怕撞上孙嘉茉的目光。听说打架事件以后,她见到我劈头就问:“你没事吧?”等我说完没事,她才沉下脸来说:“干吗和人家打架。”语气就像我刚刚杀了一个人。   尽量态度诚恳地念罢检查,真正的噩梦才真正开始。   放学后,我去找孙嘉茉,她跟我来到存车处,看上去闷闷不乐。   “我们分手吧。”她开门见山地说。   “为什么?”我感到自己被一道闪电击中,精神有点发蒙。   “不合适。”   “还在怪我打方磊磊啊。”   “我不喜欢冲动的人,你凭什么打人家,能得到什么好处?”   “是我不好,下不为例,我也有点后悔,可当时……”   “打人是最无能的表现。”她不依不饶。   “哪个男生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打架?”我忍不住了。   “打架也要有充分的理由,算了,我也不想和你说太多。”   “你看见方磊磊那个嚣张的样子了吗?他抢别人女朋友还得意洋洋的,我就是看不惯!”   “别说了,你说的这些在我看来都不是打人的理由,再说他抢的是你女朋友吗?”   “废话,刘小伟是我哥们!”   “好的,我无话可说了,再见。”说完她扭头就要走。   这时,刘小伟背着书包,胳膊底下夹着个篮球走了过来。   “你们还没回去啊?”他问。 深深(16)   “我告诉你孙嘉茉,”刘小伟的出现似乎给我打了一针兴奋剂,“过去你说什么我都可以让着你,但是你想把我洗脑成另一个人,不可能!就你们班那个方磊磊,你转告他,他再跟我们俩面前牛逼,我他妈的还打他,有一次打一次!”   “怎么又吵架了?那个……不怪周子赫,是我先挑起来的……”刘小伟对孙嘉茉说。   “别跟她解释,就是我想打那个王八蛋。”我要把积压的怨气全部释放出来(色色小说。   “我先回去了。”孙嘉茉说。   “其实你就承认了吧,你根本不喜欢我,不然为什么总看我不顺眼?成天到晚只会挑剔别人,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每次都是那一套,不多说不多说的,爱说不说!”   “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刘小伟小声劝道。   “没错,我们确实不合适,这么下去谁都不开心,你太事儿了。”我说。   “嗯,我知道了。”言罢,孙嘉茉转过身快步朝车站走去。   10   回到家,我洗了个澡,吃了晚饭,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玩游戏机。   “原来没有女朋友的感觉是这么轻松自在。”我一边暗示自己一边发誓这次绝不后悔。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越箍越紧,最后终于疼得盯着电视机默默流下了眼泪。我仍旧拿着手柄按来按去,但是眼前的画面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记忆犹如冲垮堤坝的洪水一波又一波地汹涌而至,刚刚擦掉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孙嘉茉温柔的嗓音,她手掌的触感、笑的样子、歪在我肩膀的头,还有藏在她沉默中的千言万语通通朝我狠下来的心发起猛烈的冲击。   虽然孙嘉茉说我迟钝、木讷,但她每一次发脾气的理由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要时刻为她着想,要主动,要起表率作用;我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要挂她的电话,不要强迫她干不喜欢的事;我知道不要没完没了地跟她说篮球和游戏,她有什么想法要鼓励她支持她;我知道要关心她,保护她,要对她很好很好…… 深深(17)   可为什么我总是惹孙嘉茉生气?为什么自己怎么做都不能让她满意?为什么竭力避免却依然走到了分手这条绝路?是我的错吗?难道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吗?   之所以会哭,大概是因为自己不肯承认这是一段不该开始的恋爱,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看似理所当然的结束。一个失控的声音在脑海中渐渐清晰:我不能没有她。   11   “嗯,我决定了,我们分手吧。”孙嘉茉说。   “对不起。”我侧躺在床上握着电话听筒。   “没用了,你的所作所为我没办法接受,我们还是好说好散吧。”   “出来聊聊吗?”   “周子赫,我求求你别再这么反反复复的了,放过我吧,我们还能做朋友,行吗?”   “行。”我有点绝望。   (色色小说“那我挂了。”   “出来聊聊。”   “你是不是疯了?别这样。”   “半个小时以后我在家路口那个车站等你,不见不散。”   挂断电话,我迅速换上衣服,随便撒了个谎就夺门而出了。夏天近了,外面吹着温和的晚风,霓虹的色彩飞过眼角,我拼尽全力朝孙嘉茉家的方向骑去。   在车站旁边等了十几分钟,孙嘉茉来了,她穿着一条白裙子,显得格外耀眼。   “时间不多,我跟我爸说去超市买东西。”她说。   “嗯,谢谢。”   言罢,我们信步踱到附近一个安静的角落,路灯在脚下扯出孤寂的影子。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问。 深深(18)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色色小说”孙嘉茉说,她有点慌张,好像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   “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吗?听你说完分手两个字,我浑身冷得要命,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心里……很怕,我知道自己有很多缺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也在努力,我也不想让你不开心,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尽力了……”   “所以对你也不公平。”   “没什么不公平的,我自己的缺点自己很清楚,可我明白了,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一切都可以不用计较,或许我们确实不应该在一起,我也想干脆一点……但有些事情是不受控制的,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不喜欢你吗?没办法,晚了……你敢承认已经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你不敢,不然你早就不答理我了。”   “万一我们都错了呢?”   “错就错,世界上唯一可以允许的错误就是喜欢一个人。”   “还是算了。”她转过脸。   “说实话,过去我没觉得自己有多喜欢你,但这次真的要和你分开了,就变得做什么都没意思,学也不想上了,脑子里光想着骑车送你回家,想起你偷偷把糖纸塞在我的口袋里,想起你帮我讲题,替我系围巾,想起打篮球的时候抬头看到你趴在窗台上,还有那次你吵着非要给我剪头发……很多很多,我害怕你以后再也不会像过去那么看着我了……是我不好,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再惹你生气……”   我的声音哽咽了,孙嘉茉仍旧背对着我,我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喂,”我稳定了情绪,绕到她面前,“想笑就笑吧!”   孙嘉茉哭了,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周子赫,你怎么……那么讨厌……”   话音未落,我伸出手臂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   “对不起。”我说。   12   很多人都说那时的我们不懂什么是爱情。   然而从来没有人能解释清楚,涌出眼眶的泪水究竟来自何处,紧紧的相拥又是为了什么。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将刚刚复苏的东西再度掩埋。   我和孙嘉茉一直交往到大学毕业,最终还是没能继续走下去。尽管如此,与她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早已烙印在我的灵魂里。是她让我明白,我们是种即使不清楚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但是只要能够静静地陪在一个人的身边就会心满意足的可爱生命。   时过境迁,我终于明白,原来那阵偶尔溢上心头的浅浅感伤是因为曾经深深地爱过。 =已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